“这样的话，倒也是难为了你一片赤子之心。”薛老夫人松口道：“老大家的，稍后你便让人带杨姑娘去签了一干文书吧。”
虽然和其他奴仆入府的流程不同，但人既然是二房带回来的，话也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薛老夫人也不好再推脱什么。至于这事儿到底有没有问题，自然有几个儿子、儿媳去烦心，又干她一个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的人什么。
李氏颔首应是，后转而问向了汤氏：“那二弟妹，待到一会儿登记好了名录，便让杨姑娘去二房伺候？”
“大嫂。”薛止语打断道：“难得有了个识文断字的丫头，我看，大嫂倒是不如将她予了我吧。就是不知道二嫂，愿不愿意割爱了？”
李氏倒是未曾想过薛止语会这样说，毕竟打从刚才起，她的态度也一点都不热络的，出言确认道：“康怡想要？”
“是啊。”
薛止语干脆应下。
“我见她面善，方还想着会是在哪里见到过，又觉得不可能。想了这么半天，才是想到，原来她与我之前的那个大丫鬟，叫做飞絮的，名字仅一字之差。娘亲，您说，这是不是合该注定是我的丫鬟？”
薛老夫人闻言真当回想了一下：“恍惚你身边是有这么一个丫鬟，长得可是副柳眉弯目的水灵模样？”
“娘亲好记性，可不就是她嘛。”
人一上了年岁，就怕容易忘事，如今见自己记得没错，薛老夫人也是高兴了，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多了三分，无所谓的摆摆手。
“既然团宝喜欢，不过就一个丫鬟罢了，直接带走就是。”
薛止语高兴得起身福礼，“女儿多谢娘亲。”
直起身来后，薛止语又是亲昵得对薛老夫人眨了眨眼睛，说：“娘亲，女儿连她的新名字都想好了，日后就叫做如絮。”
薛老夫人自然是无不应好，连李氏几个妯娌也没有反对的。
“如絮，日后你便跟着本郡主，虽然本郡主身边还空缺了个一等丫鬟的位置，但到底你之前不懂规矩，就先从三等丫鬟做起。二嫂，你有什么想要叮嘱的吗？”
汤氏也不知道是该为被薛止语抢了她带回来的人而生气，还是为薛止语帮她解决了一个麻烦而松口气。
若说在到京城之前，汤氏既然愿意带着杨絮一起回来，切切实实是存了想要妥善安置她的心，可在众人说了那么多之后，见她还是执意要入府为婢，汤氏就难免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虽说跟着自家夫君外放几年，汤氏也不像原先那般不知人间疾苦，可就算看得多了，知道在穷苦人家里面，生计困难，卖儿卖女都不在少数，能够进入伯府当差，便已经算是件极体面的事情了。
可是，杨絮如今的情况又不是这样的。
一方面，汤氏也看得出来家人隐晦的不喜，明显就是不想放杨絮进府，所以言语间才会说得重了一些。比起实际而言，都可以说是在故意吓唬她了。
便是不提这个，另一方面，她也早已明确表示了会保证杨絮日后在京中的生活问题。
两相叠加，明眼人谁都知道该要如何选择。但杨絮却还是执意想要入府，汤氏实在是不得不多想了。
这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什么的，可别是让她遇上了才好。
早在李氏说要让杨絮去二房伺候的时候，汤氏就已经满心不愿意得想要找理由推却了，可还不等她说话，薛止语那边就先把问题给解决了。
短暂的庆幸过后，汤氏的心里又不舒服起来了。
不管刚刚她有没有应承，但薛止语却这般轻巧得要走了本准备给她的人，全似没把她放眼里一样，竟都不说先问一句，就直接搬来了老夫人压人，看不起谁啊。
“团团既然是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那二嫂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一切就按照团团的意思去做就是了。不然，回头你二哥又该训斥我了。”
即便开口时用的是种类似于玩笑般的语气，但因为心里不痛快，所以汤氏在说话时，就难免多少的带出了几分火气来。
而薛止语只是笑了下，连回答的欲望都没有。
不说别的，这么长时间了，难不成汤氏就没有发现，就连大嫂在开口的时候，都是唤得她的封号？
这也是在她及笄之后，李氏特地当着众人的面，与她娘亲建议的事情。
如今，除了勇成伯夫妇还会唤她乳名以外，府中众人都是以“康怡”或“郡主”称呼的，再有就是薛隶辉那一辈的人叫着姑姑了。
“郡主……”还站在屋子当中的杨絮有些犹豫的问：“民女可以不改名吗？”
“不改名？如絮，你既然要入府为婢，就要记得，你只是一个奴婢，懂吗？还是说，你不知道何为死契？”
薛止语看看她，又看了看汤氏。
“签了死契，本郡主要你生你生，要你死你死，莫说只是一个名字了，本郡主便是现今就要你脱光了衣服，你也没有反抗的权力，明白吗？因为你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我。若是你连这点小事都有意见，那我看，二嫂你还是赶快把她给领回去吧，我可不敢要这般一个心大的丫鬟。”
汤氏也急了，既担心杨絮一个小姑娘会被薛止语刺激到，又更加怕薛止语会就此把杨絮推到她的身上。
“杨姑娘，事情确实是这个道理，你要想好了。若是做了奴婢，不管去哪里伺候，都是一样的规矩。现如今你还是自由身，母亲大度，自容得你反悔的。”
杨絮刚还一脸受辱的样子，直到听汤氏说了“反悔”二字，目光一下子又坚定了下来，连煞白的面色都慢慢缓和了过去。
薛止语心中嗤笑，就这表现，若说她真的是只想报恩而没有什么别的企图，谁信啊。
薛止语也是佩服她二嫂，这救人的，处境看起来竟像是被人救了一般。
要是不了解的话，单看汤氏这一系列反应，薛止语简直要以为这杨姑娘才是对她有救命之恩的那一个呢。
暗自摇头，虽然薛止语对于汤氏的感情一般，但自家二哥与那两个侄子，她却是重视的。
既然这人一看就有些问题，与其放任她呆在自家二嫂的身边，还不如被她要了来，至少有潆洄几个盯梢，薛止语也不信她还能翻出天去。
在李氏的人把如絮带下去之后，屋中又说起了其他的话题，旁人倒是还好，就连新添了一个丫鬟的薛止语都好似什么事儿没发生过一般，但汤氏却如坐针毡一般，怎么呆怎么别扭。
明明是想要回来扬眉吐气的，却出师不利，汤氏心里又怎么可能高兴。最关键的是，她觉得她受到了蒙蔽、受到了欺骗、受到了背叛。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夫君，有可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与那个小贱人有了什么，汤氏就受不住的恼怒。即便知道现在的时机不合适，却也控制不住得去想。
薛止语是没有分神去注意汤氏的反应，真要是注意了，说不准就该把如絮再给她送回去了。这点龌龊，待到分开的时候久了，万一再是被时间给抹平了，那她可该是要多遗憾啊。
“郡主，新来的如絮已经安置好了。”
回到洛湘院中，薛止语便是径自去了书房，待到放下笔，等在一旁的流沄便是上前汇报起了有关如絮的情况。
“嗯，近来府中事情不少，你让人多注意些她，以免有什么纰漏。不过，不管有没有问题，这规矩都得先教起来。像今日这种情况，我可不希望看到第二次。你们也莫要因为人是二房带回来的，就束缚了手脚。若是折了我的脸面，可没另一个二夫人来替你们求情。”
“是，奴婢明白。”
“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薛止语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笑容。
“另外，着人去二哥那边打探一下，看当初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真是的，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也敢往府里带。”说到后面，也是忍不住的抱怨了一句。
流沄再次应下。
“不过，这事儿倒也是不急，说不准都不等你去，就有人把消息给送过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外面有人通报，说是二少爷求见。
“瞧，我说什么来着，这消息可不就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嘛。”
之前大家都还聚在荣衷院里的时候，就见朗哥儿一直在那对她挤眉弄眼的，薛止语方还当他是为了小七的缘故，现今见他会过来的这么快，说不准就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在。
只不过，有些事情，薛止语虽然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薛舒朗确实寻她是有别的事情不假，但这所谓“别的事情”，却是完全超出了薛止语的承受能力。
“你说什么？”
薛止语原本是故意想要冷一冷薛舒朗的，便当他根本不存在，只自己端起了茶来喝，可才抿了一口，就被薛舒朗一句惊人之语，给吓得喷了出来。
就这流沄擦在她嘴边的帕子，薛止语连续咳嗽了好几声，这才能够说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