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谟也不多辩解什么,只是挽高了衣袖,将那截绑了绷带的胳膊抬了起来。
还不等薛止语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沈子谟又把他的另一只手也举了起来,还为了引起注意力得,在她眼前特意晃动了两下。
薛止语才是奇怪得随着他的手而转动视线,就眼睁睁看到他那保养得宜的修长手指,毫不犹豫按在了自己胳膊上,只一下,就有殷红的血液透过绷带渗透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
薛止语差点就是要给他表演一个什么叫做原地气炸了。
“你……你……”
开口“你”了半天,薛止语都气得说不出后半句来,只能捧着那流血的伤口,急得团团转。
沈子谟倒还有心思跟她说笑,就好像眼前这流血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其实我真的没事。”
眼见着薛止语就要叫人过来,沈子谟这才稍微端正了一点态度的拦下了她。
“真的,我还会骗你不成?这点……”沈子谟抬了抬胳膊,“正好我一会儿还要进宫。”
薛止语便说不出什么了。
低叹一声,薛止语主动往前倾着身子,动作认真得一点一点为他整理着衣襟,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放过。
做完这些,薛止语往后退了一步,再三确认没有什么疏漏之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紧接着,薛止语却又是一头扎进了沈子谟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蹭了又蹭,把才刚被她整理好的地方又弄乱了。
“莫要让我担心啊。”薛止语半是叹息的嘱咐道。
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小脾气,沈子谟也是哭笑不得的,可即便是他想要装出几分甜蜜的烦恼来,但嘴边却已是压抑不住得先一步笑出了声来。
那声音只是听着,都能感受到里面的愉悦。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嗯……”
薛止语低低应了一声,她的心情可没有沈子谟那么好。
毕竟换作了谁满心欢喜得赶过来见未婚夫,却发现对方身上带了伤,而且十有八九还是故意而为,也是会开心不起来的。
“可查清楚是谁派来的人了吗?”
薛止语双手环在了沈子谟腰间,开口问话的声音,一听便情绪不高。不过,对于这样拥抱的姿势,她显然已经是十分习惯了,都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此刻却不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只是单纯的心中还有几分别扭,所以才会把头侧靠在他的胸膛上,但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她康怡郡主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呢。
“止儿问的是哪一次?”
“难道还有好几次不成?”
薛止语这下子可是真生气了,手抵在沈子谟胸膛上,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好方便她看清楚沈子谟的表情。面上那一双本来就比常人大上几分的眼睛,此刻更是气恼得差点是要被瞪成了圆形。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薛止语当然知道沈子谟的身边不会太过安宁,即便是没有眼下皇位争斗愈发激烈的问题,那等闲的富贵人家,都尚且还会有几个宵小惦记呢。可听沈子谟话里的意思,却分明不是这回事。
“怎么一回事情啊?”沈子谟故意拉长了声音说道,直等得看到薛止语一张小脸都绷了起来,才撑不住的笑道:“不过就是一些跳梁小丑而已。”
要不是因为实在看不上对方找来的刺客,再加上还不想过分暴露了他手下的势力,沈子谟又怎么可能能叫人近了身?
真要是那等能突破重围杀到他身边之人,也不可能最后只留下这么一道轻浅的伤口了。
但薛止语却不肯让他就这么轻轻揭过,眼风扫向那因为没有整理好袖摆而露出了些许边缘的绷带。
“跳梁小丑都这么厉害的吗?”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沈子谟这会儿才算是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气鼓鼓的双颊瘪了下来,薛止语其实也不是一定要他的回答。
道理她都懂,虽然这些事情,沈子谟是可以毫发无伤得避让开。但一次他避开了,两次避开了,接下来的第三、第四次呢?
不能说因为他没有出事,就等同于这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了。
再是他厉害,再是有了先知的优势,可若真处在了众矢之的的位置上,便太过被动了。
君不见早先的章华太子,再是打小就有的弱症,可倾天下之力,难道就真只能留住几十年的阳寿吗?这背后,还不知道是有多少人的齐心协力呢。饶是沈子谟顾念着早年间的兄弟情谊,最多也不仅仅是做到了袖手旁观而已。
至少,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还不适宜去出这个风头。
像是这次的事情,若最后不见到血,别说是想要让龙颜震怒,从而下令彻查此事了,说不好还反倒会让皇上对沈子谟起了疑心。
说是九五至尊,可谁又不是从当年血雨腥风中闯过来的,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什么事情都还很难说。
但知道是一方面,生不生气就又是另一方面了。
气沈子谟、气那些刺客,薛止语甚至连自己都气,气到最后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在气些什么了。
“刺客可有抓住?”
沈子谟点点头,又摇摇头。
“抓倒是抓住了,但都是些死士,还不等问话就已经咬破了口中的毒囊,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薛止语皱眉道:“那线索就这么断了吗?”
“只是些所谓‘江湖’的乌合之众,我已命人继续追查下去。然而那些人向来对朝廷都是防备颇深,倒需要些时间才好下手。不过,虽然这条路不好走,倒也不妨碍换一种思路。”
薛止语闻弦歌而知雅意,开口问道:“你近来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沈子谟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但却是摊开手,无奈的说:“最重要的,就是我近来其实什么都没有做过。”
“什么都没有做过?”
什么都没有做过,难道是闲着在过提笼架鸟的日子吗?
“年初时,我才刚从刑部调到了礼部,依照父皇的话来说,便是让我可以自在操持你我的亲事,只要是不出什么大的差错,一般的规制,睁一眼闭一眼即可。”
沈子谟耸耸肩。
“只,虽然礼部是个清闲衙门不假,但也是最多酸儒的地方。才这么几天的时间,便是我,也难免还会有些不趁手的地方,眼下也是才刚梳理停当。”
对于沈子谟被调到礼部一事,薛止语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反正朝中有六部呢,或早或晚,总都是要全走上一遍的。至少当今的几位皇子从前,同样也是这样做过来的,倒也并非是沈子谟特殊。
可薛止语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说了皇上所给出的理由,怎么不叫她觉得语塞。
不过这种事情,塞着塞着,也就习惯了。
薛止语干脆忽略掉这种一听就十分假的理由,只是问道:“听你这样说,难道还是因为你我的亲事?是东宫的人?”
若是这二者之间根本没有一点关系的话,想来沈子谟倒也不会特意提及了。
但薛止语也是真不觉得她要和沈子谟成个亲,会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情。
“止儿,你大概是太不了解你嫁人所代表的意义了。”
沈子谟难得在说这种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吃味的样子,反而是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倒是显得年幼了几分。
“你只当咱俩的亲事不会给我增加筹码,所以旁人也不会如何忌惮。可换句话说,你嫁给我,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最大的浪费。”
沈子谟砸吧了下嘴,觉得这事儿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建国四府里面,容亲王府是打定主意什么都不参与的了,阖府上下,也确实是滑不溜手,没什么能够让人拿捏住的地方。就算有十二皇姐的下嫁,但他们自身有底气,真当就只是娶了个儿媳妇而已;”
“而励国公府有德贵妃与沈子谂在,站队已经毫无疑问了;”
“至于说广平侯府,京中嫡枝尚且不提,剩下的族人却实在是太会给他们宋家找麻烦了。日后便是不至于动摇到立府之本,怕也会元气大伤,除非下一任的广平侯,能有舅舅当年的魄力,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有一线希望的可能;”
环住了薛止语的腰身,沈子谟低首与她额头碰着额头。
“当年圣祖爷到底分别都给了四府什么,除了历任的帝皇,谁都不知道。有说是丹书铁券,有说是不世之宝。可不管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四府特殊的地位。”
“尤其,明明都是开疆辟土之功,为何还要分作王公侯伯四等爵位分封?”
“有人说是因为功劳大小不同,所以封赏不同;也有人说是薛家先祖生性鲁莽,不分尊卑而触怒圣颜,但圣祖爷碍于情分,不好降罪,这才将其原本的王爵贬为了伯爵,至于说励国公府与广平侯府,也不过是为了要粉饰太平,让勇成伯府一事不显得太过突兀,从而受到连累罢了。”
“当然,对于这件事情,皇家内部还流传有另外一种说法,只是甚少会有人将其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