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耍贫嘴。”
见沈子谟面露疲态，薛止语也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坐在他身边。
随着马车行进间微微晃动的节奏，这种感觉倒也让人份为安心。
车厢内的光线本就偏于昏暗，薛止语望着沈子谟的侧颜，一时竟是出了神。
那一年，桃花烂漫，虽说彼时她根本不知道沈子谟的心意，却也是欣喜于煜郡王府上下对未来王妃的重视，直到……
“嗖！”
耳边似是又听到了有破空声传来，薛止语暗自摇头，明明她就已经是很久不曾有这样的幻听了。
可还不待她下一步动作，整个人就突然的被沈子谟给按进了怀里。
“怎……”
一字话音未落，就听“咣”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猛然砸在了马车的车壁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薛止语的错觉，她甚至觉得整个马车好像都有跟着震了一下。
“别怕，有我在。”
睁大了眼睛，薛止语甚至都听不清沈子谟到底是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只知道紧紧抓住了他衣服的前襟。
她并不是害怕此时的危险。
毕竟就连上辈子的时候，若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刺客们竟还预先在箭上涂了剧毒，她也不至于会在受伤后，自知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孤注一掷去替沈青绍挡箭。
既然连在那种要命的时候，她都还能够去冷静的思考、去计较其中的得失，又怎么还会在眼下这场面，再要慌了神。
但是，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因为薛止语突然发现，她现在满脑子里面想的，竟然都是沈子谟当年的模样。
她原以为她当初一直在看着的人是沈青绍，因为她知道，她必须要让她的死，能够给沈青绍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她要让沈青绍永远都记得，这个曾经被他负了的人，最终还是为他而死的。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薛止语才突然的意识到，原来当初她最想要看的人，其实从来都是沈子谟，她的夫君。
脑海中的画面不断闪现。
但薛止语却分不清楚，那到底是她原本临死之前的最后记忆，还是，那只不过是她自己欺骗自己的想象……
“团团？团团？好了，已经没事了。”
耳边传来沈子谟轻声的安慰，薛止语虽然已经是能够听到外界的声音了，却半点都不想要坐起身来，而原本趴伏在他胸前的姿势，也干脆改为了环抱。
一会儿，就再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了。
“团团……”
轻拍的动作化作回抱，不管此时马车外面的情况是如何的惨烈，但内里却只有这脉脉温情，又或者，该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你还在。
“沈子谟。”
好似一时冲动，薛止语开口便是唤了沈子谟的名字，可是在说完之后，她又不知道还要再说些什么了。
“嗯。”
紧紧的抱了一下，然后薛止语立刻便是坐起了身来。
手抵在沈子谟的胸前，薛止语又是往后再挪开了段距离。
“外面都已经解决了？你用不用出去看看？”
“不用。”沈子谟看着薛止语，担心道：“倒是你，现在感觉如何？方才叫你半天都没有反应，可是吓到了？不若还是叫御医过来看看吧。”
薛止语还有些尴尬，摇摇头，根本不敢回应沈子谟的目光，只是道：“我没事，可能是有点吓到了，那个……待会儿我回府之后，叫人煮些安神茶来喝就好。”
“当真？”
“嗯。”
好生打量了一番薛止语的样子，见她除了面色有些发白之外，看起来倒也确实是再无不妥，沈子谟多少算是放下了些心来。
“既然如此的话，团团倒是不如先送表哥回府。”
“唉？”惊奇得抬起头来，薛止语却是随之反应了过来，笑道：“那看来我今日还就是一定有福气会要让御医来看一看了。”
当即下令让马车加速往回赶去，闹市之上亦可疾驰。
虽然薛止语没想过沈子谟也会能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但整个人却也激动了起来。
告状什么的，最让人喜欢了！
“起开。”
推开坤安宫外面拦路的宫人，薛止语一路上喊着“姑姑”便是闯了进去。
“这般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薛皇后正歪靠在软榻之上，侧过身子让宫女染着指甲，对于薛止语的闯入，仍是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方才倒也是有人前来通报，说是康怡郡主未曾递过牌子便硬要进宫，但薛皇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小丫头，不知道又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的。
但余光一扫，薛皇后猛得便是坐直了身子，训斥道：“荒唐！你这是副什么鬼样子！”
“姑姑……”
仍是一身男装的薛止语，就跟没看见自己衣袖上的脏污一般，直接便是往脸上抹去，本来就已经哭得跟个花猫似的小脸，现今就更是热闹了起来。
跪爬到薛皇后的脚边，薛止语扯着她的宫装下摆，便是嚎了起来。
“姑姑，你快点派人去看看十六表哥吧。姑……姑姑，我……有人要杀我们，十六表哥……呜呜呜……”
越说，薛止语声音里面的哭腔就是越发重了，根本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薛皇后也顾不上薛止语现今身上的狼狈，还包着棉布的手便是一把掐住了她的胳膊，“十六？十六他怎么了？”
薛止语还是哭，想要开口解释，但哭得太过激动，一开口便是喘不过气一般。
“哎呀！”薛皇后急得不行，放开了薛止语，对外喝道：“人都去哪了？还不快点去请古院令！海公公，你亲自去，本宫现在就要知道十六的情况！郡主身边可有跟着人，全都叫进来回话！金嬷嬷，你去看看皇上在什么地方，请皇上过来。”
耳听薛皇后一条条吩咐下去，薛止语摇着头，口齿不清道：“姑……姑姑，没、没人……人……呜……都被拦、呜……外面了。”
“霞夕、霞音，你们俩亲自跑一趟宫门，务必把人都给本宫带进来。”
“不，姑姑……”薛止语扯着薛皇后的衣摆道：“侍卫们此时仪容有碍，莫……莫要惊吓姑姑才是。”
没理会薛止语这话，薛皇后对还站在原地不动的两位姑姑喝道：“还不快去！”
真见夕姑姑与音姑姑退了下去，薛止语也就不说话了。
整个坤安宫一时间都是忙碌了起来，随着进进出出的宫人们传递着消息，薛皇后的心情也是跟着一道起起伏伏的。
“皇上驾到！”
唱报未歇，一身常服的当今圣上便已经走了进来，劈头盖脸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听金嬷嬷说，十六遇刺了？”
“陛下……”
方还一直强撑着的薛皇后，此时一见到皇上来了，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般，眼眶一下子便是红了起来。
“臣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方才康怡进了宫来，形容狼狈，说是有人要杀他们。可怜这孩子都被吓得不行了，臣妾已是让海公公去十六那边了。”
在薛皇后的示意下，皇上才算是看出来那下面跪着的灰团子，竟然就是勇成伯府上的小郡主。
“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皇上皱眉道：“来人，先带康怡郡主下去梳洗一番，另外叫太医把把脉，看看身上可有受伤了，一会儿再过来回话。”
薛止语不好说话，只能叩头谢恩，便是跟着宫人去了偏殿休整。
接下来，可就是要看沈子谟那一边的安排了。
换过了衣衫，薛止语多少还是挂心着外面的情况，想要出去看一看，却是被宫人拦了下来。
“郡主莫动，方才太医说了，您这一次受惊过度，此刻急需静养，便是您真的有什么事情想做的，也等待会儿先喝下安神汤再下床的。”
“我没事的，皇上还在前面等着我回话。霞霜姐姐，我可以过去的。那药，便等我回来之后再喝，可好？”
霞霜摇摇头，又是把薛止语重新按回在了床上。
“郡主，这个奴婢可不敢答应您。皇上命您要好好休息，若是前面有需要郡主过去回话的，会再有人来叫您的。郡主您就放心吧，奴婢方才见两位姑姑已经带了人回来，他们会把事情都交代清楚的。”
替薛止语掖了掖被角，霞霜搬了个矮墩守在床边，轻轻的拍在她的身上。
“郡主今日一定是被吓坏了吧，没事的，您现在已经很安全了。煜郡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也一定是会没事的。”
看霞霜这副架势，薛止语也知道她再坚持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了，干脆勉强得提了提嘴角，闭上眼睛回想起了今日的事情。
直到现在，薛止语才是有些后怕的。
原先在马车上的时候，因为有沈子谟相护，再加上她自己陷入了上辈子的回忆之中，所以并不清楚外面有发生了什么。
可是，直到在煜郡王府陪着沈子谟下了马车之后，薛止语才惊见那惨烈的战况。
血泼般的马车，负伤的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