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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厅的窗户敝开着。
厅堂外，聪子痛定之后，慢慢地站起来，换了个位置，但仍躲在一片硕大的芭蕉叶后面，窥探着客厅。客厅内的动静他一目了然。但蚊子却不失时机地盯上了他，不停地骚扰着他，在他眼前、耳边嗡嗡嗡地飞来飞去。有一只蚊子叮在他脸上，他不得意，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但蚊子对他的进攻并未减弱。他只能用手不停地驱赶着。
他看见客厅内那种摆设，不觉得感到好笑起来，两个人喝酒还分什么两张桌子，中间还挂着帘子。又看见冰心小姐满斟了一盅酒，要水秀代替她送到公子的席上去，铁公子斟满了一盅，也叫丫环捧至冰心的席上去。
聪子毕竟是个下人，对世俗礼节一窍不通，更不用说“教养”二字了。他反而心想道：“装什么假正经，酒还叫丫环端来端去。过不了一会儿，丫环们一走，俩人还不照样搂搂抱抱。”总以为，男女之间除了搂搂抱抱没有别的事可干。
2
冰心和铁中玉各自站起身来，手捧酒盅，相互谦和后，都一饮而尽，干了。
冰心道：“前日，公子到历城县，不知是为了何事？能否告知一二。”
这个奇男子为何要到历城来？难道真是为了救她而从天上掉下来的？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事。
铁中玉笑了笑，说道：“学生到此，原无正事，只因此次春闱有幸中了，原在翰林院当差，如今湖州知府空缺，学生正赶去上任。途经历城，听船家说起此处有南山、镜湖美景，故登岸一游。不期正遇上小姐被过公子抢，凭血气之勇，撞拦了轿子，上了公堂。谁知知县鲍梓人等却要害我性命，亏得小姐相救了。待我明日就打上堂去，问他一个身为地方父母，受着朝廷的大俸大禄，不为民伸冤理屈，反为权门不孝，做鹰犬而陷害小生，是何道理。”
冰心说道：“若论县尊设计谋害公子性命，也不亏了他。前日在公堂之上，拿了报条，未免心虚，而怀恨在心。然而，当今世道，‘势利’二字又为居官小人之常态。公子何必为此计较。”说完，举起酒盅说道：“请。”
铁中玉亦举起酒盅说道：“小姐请。我铁中玉一向凭着公心是非，敢作敢为，从来不肯让人。今闻小姐之高论，始知我从前所为，非仁义之勇。由此想来，水小姐不独是我恩人，更是我良师矣。”
水秀和小七又为冰心和铁中玉斟满了酒盅。
冰心言道：“公子义侠，天地之量。小女子刍议，未必正论。殷殷劝勉者，不过是应了‘该放下的就放下’之语。”
铁中玉说道：“水小姐说得好。我既承蒙小姐之明示，自当即刻忘情。只怕是他们念念不忘，继而欲加罪于我，乃至诬议了小姐。此间幸蒙调护，贱体现已康复，今日能与小姐对饮，明日即当长行。一则，以杜小人谗言，亦可免了‘青蝇一相点，白璧遂成冤’，坏了小姐的声誉。二则，皇命在身，已耽搁了许多时日，亦应早早到任。”
冰心一听铁中玉此言，心头一紧。然而，仍面不改色地说道：“移公子下榻舍下，乃小女子无奈之举，公子病重势危，恩深如海，犯嫌疑一事，只得置之度外，不去理会。今既康复，则去与留皆听公子取舍，小女子何敢强留。强留虽不敢，然决之明日即行，未免太过匆促，请以三日为期，则恩与义兼尽矣。不知公子以为可否？”
铁中玉说道：“小姐斟酌合宜，敢不听从。”说完举起酒盅，说道：“小姐请。”
冰心亦举起酒盅，言道：“公子请。”
3
冰心思忖，今日俩人对饮，光是说些恩、义之事，也显得太单调了。她忽然想起昨日自己曾画就了一幅墨梅图，何不乘此机会，向他求一首诗，也好留个纪念。于是，她对水秀低声地说了几句。水秀转身就走了。
客厅外起风了。吹得桌上的烛火摇摇晃晃。院子里的树木也被吹得沙沙响。
水秀借着些许月光，走出客厅朝月牙门走去。
躲在芭蕉树后的聪子看得很清楚，冰心对她丫环说了几句，那丫环便朝月牙门而来。他以为是，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冰心看破，心里紧张得要死。他知道现在要逃走，已为时过晚。于是，他蹲下身子，往假山石更里面钻，且缩成一团。就等着丫环将他揪出来。没想到，水秀并没有去注意那假山石和芭蕉树丛，径直穿过月牙门朝内院去了。聪子这才长长地抒了一口气。但他的脸给假山石括破了，衣服也弄脏了，更让他受不也的是，脚又被小石子所刺了。他坐在地上，痛得不想站起来。
也就因为他不想站起来，水秀回来了。这一次，水秀是从他的后面出现的，而且水秀走路没有一点响动声。聪子虽然是坐在地上，但他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客厅，根本没想到在他后面会走出一个人来，这让他吓得魂不附体，差一点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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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秀手里提着个提篮，急匆匆地走着。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假山石的背后有鬼。她走进厅堂，将提篮放在铁中玉那边的桌子上，随后笑嘻嘻地打开提篮，取出里面的笔墨纸砚，一一端端正正地放在铁中玉面前。
铁中玉感到很奇怪，好端端地喝着酒，为何要取来笔墨。
还没等铁中玉想明白，冰心小姐开口了。她笑着对铁中玉说道：“铁公子，小女子平日喜欢涂鸦，今冒昧求教诗词，以提示。”
铁中玉一听，原来取出文房四宝，是让他写几首诗。他不假思索，即刻应诺道：“好说，好说。学生不才，既然小姐抬举，就在此献丑了，亦可请教小姐指点一二。但请小姐赐题。”
冰心故意想了一想。其实她在水秀去取笔墨时，已经想好了题目。她很婉笃地说道：“此处名为‘梅花厅’不如以‘梅’作题。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铁中玉依然不假思索地答道：“‘梅兰竹菊’以‘梅’为先，以‘梅’作题，确是个好主意，亦是一个好题目。请小姐稍候，让学生想来。”
小七及时地走上前来，为铁中玉铺纸，磨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