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的天气不错，虽说已经过了小暑，理当开始炎热起来了，但昨夜下了一场透雨，早起凉风习习，显得特别舒爽。
过锷吃过早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书桌上昨夜赶出来的作业，用一块深灰色的布包了，夹在腋下，无可奈何地走出了家门。
去何先生处交作业，是不兴带书僮的。
在从过府到历城县府衙这一段路上，商家早就卸了门板开始营业了。有些商铺的老板是认得过家大公子的，见他这么早就出门，都知道他必定是去府衙上课的，这已成为惯例了。所以只是目送他从自己的店前走过。这些人是识相的；那些不知趣的，搭上句诸如“过公子早啊！”之类的恭维话，原本想引起过锷的注意。但他们不知道此时的过家大公子，正心事重重，哪有功夫来搭理你。弄得不巧，反倒招来他一个白眼。
过锷一路上低着头，盘算着如何来应付今天县衙师爷何智的考问。
2
没多时，过锷就到了县府衙门前。今天衙门不办公，正门关着，侧门半掩着。门前空空荡荡的，并无闲杂的人。
过锷战战兢兢地走到侧门前，叫门道：“门上有人么？”
侧门内没有任何反映。
过锷又提高了嗓音叫道：“门上有人么？”
“谁啊！？”随着话音，侧门吱呀一声地开直了。露出衙役很严肃的脸。但一见是过锷，脸马上变得随和了。
“啊！是过公子。有何吩咐。”衙役出着笑脸说道。
“大哥，何先生在吗？”过锷面对的虽然是衙役，但依然是战战兢兢的，不得不称他为大哥。
衙役突然明白过来了。赶紧让过锷进了侧门，并说道：“我日子过昏了头，今天是十五了。在，在。少爷里面稍候。我这就去通报。”
过锷站在门房外面，傻傻的，隔着开阔的院子，透过敞开的仪门，看着里面寂静肃穆的府衙大堂。
大堂上。正中高悬着“清正廉明”的匾额，后面屏风上绘着“山水朝阳”图。两边树着“回避”、“肃静”行牌，墙上靠着木杖等刑具。公案上置放着令签筒、笔墨等。
不一会，就见衙役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
“过公子，何先生让你到书房去相见。公子请。”衙役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显得十分热情。他指望，或许今天能得到几个赏钱。
对于赏钱，过锷连想也没有想过。他整了整腋下的布包接着说道：“大哥，你先请。”
衙役知道过公子吝啬，所以也没在意。他微微地摇了摇头，对着过锷笑了起来，说道：“公子，你是常客，路径熟。我就不进去了。何先生已经在书房里了。你到了书房跟前，自报家门吧。”
过锷没有反对，他又整了整腋下的布包，往里走去。
3
历城虽然地处水陆交通的要道，但县府衙门并不是很大。过锷转了几个弯就来到书房前的小院子跟前。院子的地上铺着小青砖，四周有高大的树木，除了一圈院墙外，并无花花草草。这倒也显得很雅静。树上的小鸟在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着。
过锷在敞开的书房门前收住了脚步，轻轻地咳了一声。
书房正中墙上悬挂着一幅山水画，画的两边是一副楹联：“治赋有常泾勿施小恩忘大体，驭官无制法但存公德去私情”。书房两边的书柜上全是书籍。中间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有笔架，挂着五六支笔；有砚台、墨和一把折扇；有一沓纸张和一本《诗经》读本放在书桌的角上。何智面前放着一盅茶和一把茶壶。书桌旁有二张小圆凳。书房靠窗口处有茶几和椅子。书房的里墙边上有睡榻等杂物家具。
何智坐在书桌前，靠在椅子上，手里正拿着一本《老学庵笔记》在看。听到过锷的咳嗽声。他放下手中的书说道：“进来吧。”
过锷手里拿着布包，跨过门槛走进书房。一付正而八经的样子。十分恭敬地一躬到底，并说道：“先生在上，学生拜见。”
“免了，免了。过公子，坐吧。”何智见他这付缩手缩脚的样子，直想笑。
何智给过锷上课，今天并不是第一次，他已习惯了过家大公子的熊相。
过锷在书桌旁的小圆凳上坐下。手里仍紧紧地握着布包。
“先看看你的功课吧。”何智收起了笑容说道。
过锷将布包放在书桌上，慢慢地打开。从布包里拿出他抄写的《唐诗》和《陋室铭》。双手捧着递给何智。
何智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会。拿起搁在笔搁上的毛笔，舔了点墨，在他的作业上，画起圈来。凡是写得端正的，都在字的边上画上圈。但有“圈”的字并不多。
“过少爷，这次写得好些了。我还是那句老话，字如其人。你是个要进考场应试的人，没有一手好字那可不行啊。考官第一眼见的不是你的文章，而是你的字。字写得七扭八歪的，文章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字还得天天练。要写得端正，撇是撇，捺是捺，不能一笔带过。”何智十分认真地说道。
“先生教导，学生知道了。”过锷连正眼看都不敢看何先生一眼，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上次叫你背诵的《陋室铭》，你背了么？”
“背过了。”
“那好，背一遍我听听。”何智看着过锷，语调十分平和地说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过锷一时间忘了词，紧张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子来。
过锷涨红了脸，轻声地重复着：“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何智冷笑着，一边微微地摇头一边盯着过锷看。心里嘀咕着，正是一个白丁。
那短暂的停顿使过锷格外紧张。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何智等了许久，见他背不下去，干脆闭上了眼睛，捋着胡子。等他的下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