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吟从冰心处回来,先是给小姐行礼,道贺了喜事,然后才将那封信交给水运。
水运妻听说信上是县太爷要女儿春芳的生辰八字庚帖,惊讶得张大了嘴,过了好长时间,才惊喜地露出笑脸。
春芳听闻,脸涨得通红,娇滴滴地双手搭在她母亲的肩上,将脸埋在其间。
水运傻站了一会,突然醒悟过来。笑逐颜开,近乎手舞足蹈地叫喊道:“啊呀,竟有这等好事。”同时,他没等水吟将书信递到手上,几乎是抢一样地夺过信封,从信封里抽出原来的信笺和粉色的花笺。左看右看。其实他什么名堂也没看出来。
水吟知道她的主子是个文盲,于是上前指着花笺道:“老爷,这张粉色的,是冰心小姐才写的。”
水运被她点穿觉得很没面子,瞪起眼睛厉声地说道:“去,去。死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
水吟虽然被老爷呵斥了,但她并不生气。她知道老爷的脾气。她背转过身,吐了下舌头,站到一边,不再作声。但脸上依然堆满笑容。她是为小姐高兴,小姐终于要嫁人了。
水运手里拿着庚帖,翻来覆去地看着。
水运尽管不识字,但商人的心眼总比别人多那么一点点。他对花笺上所写的生辰八字起了疑心。他想:“哼,小丫头,你以为我不识字,就能诓我,说不定这上面写的,是你自个儿的八字。呈了上去,岂不苦了你姐姐。你姐姐虽然识字不多,但这几个字还是识得的。”
水运妻见丈夫拿着花笺,左看右看就是不放,于是瞪了水运一眼说道:“你又不认字,横看竖看,看什么?还不赶紧送下去,差人可等急了。”
水运被妻子一说,醒了过来,他煞有介事地说道:“这是头等的大喜事。我是怕这庚帖上写的不是芳儿的生辰八字。”
水运妻从水运手中夺过庚帖,交给春芳说道:“死脑子。这还不容易,让芳儿认一认就是了。芳儿,你来认一认。”
春芳接过花笺,她妹妹的字写得工工整整的,不用多看,她就知道上面写的是自己的生辰八字了。于是答道:“爹、妈,这是我的生辰八字。”
2
过家书房内。
过锷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诗经》读本在背诗。聪子坐在靠窗口的小凳子上,看着窗外,无所事事。
过锷摇头晃脑地背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过锷没背几遍就一脸不高兴地将读本抡到书桌上,将书桌上的笔架打倒,跌在地上。说道:“正是晦气。一大清早,叫我背这糟子诗。”
聪子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看着过锷。
聪子说道:“少爷,我可一直坐着,没动过。”
过锷言道:“我不是说你,是说这诗晦气。”
聪子站起来,走到书桌旁,拣起了笔架和毛笔放回原处,将毛笔一一重新挂在笔架上。也将读本收拾好。
过锷一屁股坐到椅子里,自言自语地道:“这个老不死的。正是晦气透顶。今儿成叔去合八字,却叫我背‘窈窕淑女,求之不得。’你说说,这不是存心要我好看么。不背了,不背了。”
聪子看了一眼少爷,油滑地说:“嘻嘻。少爷,这诗又不是老先生写的,怎怨在他头上。这背书的事儿,下次你去先生处,交代不了,我可帮不上忙。”
过锷坐在椅子里,傻傻地看着聪子。
3
历城县街头的测字店。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微风吹拂着柳树,街上行人稀少,天色尚早,有许多商店尚未开张营业,一家茶馆里坐着七八个茶客在聊天。
成奇喜气洋洋地走在街上,走到测字店门前停住脚步。有几只正在测字店门前,蹦蹦跳跳,觅食的麻雀,飞走了。
测字店门关着。主人还没有起身。
成奇使劲地拍打着门板叫喊道:“开门,开门。都什么时候了。”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总算有了响动,传出张道长沙哑的声音:“谁啊!来了,来了。”
门被使劲地摇了几下,慢慢地打开了。露出张道长睡眼惺忪的脸。他一见是成奇,脸上马上堆满了装出来的笑容,同时将屋门开直了。
张道长一边打躬作揖、低头哈腰,一边张开臂膀说道:“哎哟,是大管家光临,小人该死,不知道是大管家。请,请。里面坐。”
成奇并不跟张道长客套,举步迈进测字店。
店里很暗。
成奇站在门口环视测字店内部陈设。但模模糊糊地什么也看不清楚。
张道长走到窗前,连续打开了两扇窗户。屋子明亮了许多。
测字店不大。门口摆着一张小桌子,桌前的布幔还在,小桌子上倒扣着一张长条凳,桌前也有一张凳子。屋子中间有一张八仙桌,桌边有两张长条凳,桌上放着尚未收拾干净的碗筷,有几个苍蝇在上面飞舞。靠墙有一张破旧的书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等书写工具和一叠书,放在最上面的是一部已经翻得破烂不堪的《易经》。
张道长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小桌子前的那张凳子,并将它搬到八仙桌旁。随后说道:“大管家请坐,怠慢了,我收拾一下。”请大管家坐是不兴用长条凳的。
成奇并没与他客气,坐了下来。
张道长用手掸掉叮在碗筷上的苍蝇,飞快地将八仙桌上的碗筷收拾到里屋,又找来一块抹布擦了擦桌子。然后回到里屋,倒了一盅茶出来,放在成奇面前。谦卑地说道:“大管家,请用茶。”
成奇没有应答,只是用手在茶盅边上碰了碰。
张道长谦恭地站在成奇的面前,说道:“大管家光临寒舍,必有吩咐,不如直言。”
“坐下说吧。”成奇毫不客气地吩咐道。
张道长在桌边的长条凳上坐了下来,侧着脸,看着成奇,等待着成奇开口。
成奇从衣袖里掏出两张生辰八字,一张是冰心用粉色花笺写的,另一张是大红的。
成奇说道:“这里是两份生辰八字,烦请先生算一算婚姻是否契合。”
张道长分别看了一眼两份生辰八字,拿起那份大红的说道:“这是府上贵公子的。”
成奇:“正是。那份是……”
张道长故弄玄虚,打断成奇的话说道:“且慢,大管家不必点明,婚姻大事合与不合,全是命里注定。与女家姓甚名谁并无关联。烦请大管家稍坐。待贫道慢慢算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