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文第二章
老马是我们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但不幸的是数学对我并不友善，以至于谈到了数学，我就不得不谈谈老马！
前世可能在拥挤的人海里我多看了他一眼，也可能是他多看了我一眼，今生才结下了这不解的孽缘。
我们相遇在红旗招展下的育林中学，简简短短的上半年是就频繁过招，互不相让，他有他的“七伤拳”，我有我的“自愈体”，高一前半年下来一直未见高低。
在我的眼里他和其他的老师不能一概而论，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班主任，也不仅仅因为他是令我痛恨的数学代课老师，而是他爱死了对犯错误的学生“前车之鉴、后车之师”的直指灵魂的教导方式，翻旧账加上自己辉煌而传奇的人生经历整整说个两小时都不歇一下，杯子里的菊花和枸杞一遍一遍的冲水讲完之后色泽明显下降，增加气血的能量被他吸个干净，而且你一定能够发自内心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结果必然是你错，光知道错不行，你还要深刻的反省自己。
当然，你也可以坚持己见、宁折不弯，只要你不介意他单曲循环、滚动播放你肮脏的前科和他自己那段脍炙人口的故事，就算讲到世界末日也没问题。
而我不外乎成为他办公室的常客。
我曾经把他老讲自己的那段传奇经历悉数记下投给了喜闻乐见的刊物《读者》和《少年文摘》，结果是一去不返、杳无音讯，可能编辑认为太荒谬和夸张给扔掉了，但我是本着既然他那么喜欢讲，不如发表在杂志上让大家都膜拜，完全出于好心。
走过南闯过北，火车道上压过腿，我有手你有嘴，你说砍谁就砍谁……
前半年期中之后，老马渐渐变得行为怪异，而且也不像以前翻叨的那么厉害，上课变得更加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以前上完课可能黑板上一个字都没有，现在一节课下来，黑板会被各种公式和难解题占掉一大半，有时候黑板的棱棱角角也难逃幸免。
黑板的另一小半会写上一些解题思路和方案，有些过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些本来都不用出现在黑板上。
这是小学教a、o、e才会用的方式，让我一度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
不要以为我猜不到，老马是用上课之便来梳理下节课的教案，挤出多余的时间去打麻将，老马这口爱好我们班可是人尽皆知，很多麻将馆都曾流窜着他的身影，而且据王慧爆料老马现在还欠着她妈的一笔赌债。
哼，我早看穿了一切！
他写完的黑板一定会在下课之前自己擦掉，我们也不得不等他擦完以后才能下课，所以总会吃比别人多几倍的粉笔沫，前排的同学更惨，黑板擦完就跟过个冬一样，脸上全是斑斑点点的雪花，他这样做分明就是在毁灭证据，其心可诛啊。
………………
看他今年这身装扮，尤其那双锃光瓦亮的皮鞋，去年应该是赢了不少钱，下课我得问问王慧他妈的帐清了没，没清的话，赶紧回去催催。
“老马现在越来越奇怪了，是不是憋着什么大招呢？”坐在前排的胖子偷摸的吃着零食，靠着我的桌子小声嘟囔：“我也就是上课偷着吃点零食而已，怎么算也算不到我头上吧，到是你乱七八糟的事儿干了不少，应该是针对你的。”
“靠，老马要是真的秋后算账，我看你第一个反水！”我对胖子的信任岌岌可危。
“我是那种出卖兄弟的人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座右铭‘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也绝不负天下人’！”
“你给翻译翻译，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宁可让别人欠我钱，我也绝对不能欠别人的钱，我的买买不能赔本！”胖子念上了生意经。
本来不想再做人物介绍，太费脑筋，但因为胖子在我的求学时代占据了至关重要的位置，甚至可以说他关乎着我整个青春。
他叫樊熊熊，胖子只是他的外号，起这个外号当然也是因为他的体型和吨位。
他家在五中路，靠十字路的门面开着一间不大不小的超市，他是家里独子，所以他老爸以他的名字命名做起了这个行当，本来是糊口的营生，但他有鸿鹄之志立誓要将他爸的衣钵发扬光大，赶在30岁之前在林榆市开超过5家连锁店。
我上高中那会儿为了体面，家里的洗漱用具、生活用品一件也没带，准备都在城里买。
当时在十字路口看到家叫熊熊副食店的超市，觉得这名起的憨憨的，老板应该也是个本分人，买的多了说不定能少掏点钱，毕竟我也不富裕。
账一算下来竟然花了六十二块五，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柜台里面的胖小子不仅不给我少，就连零头都要收，整整的一块钱硬生生的被找开，而当时收银的就是他。
“喂，我买这么多东西多少给优惠点吧！”我感觉很亏。
“都小本生意，不赚钱。”当时他就一副生意头脑。
“靠，那祝你生意兴隆啊！”我咬牙切齿，悻悻离开。
没想到第二天开课，这胖子竟然和我同一个班还是前后桌，因为昨天的事情我对他生不起来一点儿好感，这死胖子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可他看到我还敢嬉皮笑脸的过来打招呼，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昨日的影子，好像完全不认识我。
“你好，我叫樊熊熊！”
“你还记得我吗？”我火气大。
“看着有点面熟！”
“昨天我在你家超市买东西，花了很多钱。”
“同学，谁家超市买东西都花钱！”胖子笑嘻嘻的说。
他绝对是在嘲笑我没常识：“我买了60多块钱的东西，你一毛也没给我便宜，有这么做生意的吗？”
“我不知道你是我同学，别生气！”他挤出一张市井小侩的嘴脸：“来，吃包薯片消消气！
说实话，我对这种油嘴滑舌的人最是看不惯，只会趋炎附势的讨好别人，没有一点自己的立场，但我还是接受了他的薯片，我选择不与自己的肚子作对，毕竟早上没吃早餐。
我和胖子的交情就是这样开始的，要说他抠门完全不然，可能只是小小年纪精通生意之道而已，从他第二天请我喝饮料，而且还是一瓶四块钱的，我就能透过外表看出他纯粹的本质。
而且我也是一个礼尚往来的人，他请我吃薯片、喝饮料，我也是慷慨大方的还他人情，但海吃海喝之后就出现了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这种你来我往的优良传统之下，我们俩陷入一个无解的死循环里面，渐渐有了一点你请我我必须得还你，不然总感觉欠着你人情的味道。
而我，一个小镇上远赴大城市求学地穷酸学生，怎么耗地过家里开超市的胖子，直到我花光了整整一个礼拜的生活费以后，不得不向他坦白自己囊中羞涩，说完我和他尴尬的对视了整整5秒钟之后，扒在楼道的栏杆上笑得前胸贴后背。
那时候就是那么纯粹，后来我也就心安理得的过上白吃白喝胖子的好日子！
………
悠扬的上课铃声熟悉的响起，悲壮的新学期触动着我离经叛道的神经，窗外本该是暴雪肆虐啊，我难忘的青春年华！
老马走上讲台，将手中的本子稍带弧度的摔在讲桌上，双手拖住讲桌，微低着身体，抬起头倔强的皱纹和吊起来的眼睛颇有几分硬汉气质，那不是脸上的老年斑就能盖得住的。
他喝了口白开水：“同学们，新的一年新的展望……”
十分钟以后。
“高一前半年是打基础，从后半年开始我们就要盖高楼……”
二十分钟以后。
“要想考上好的大学，就把玩的心思收起来，给我拼了命的好好学……”
二十一分钟时，我终于忍受不了他的碎碎念，便开始自我意淫的无脑反驳：“盖高楼，你以为你是建筑工啊！”
“拼命学，你以为我是印刷机啊！”胖子听到后，给我对了下联。
“我就不！”我们几乎以后同声的喊出横批，接着相视而笑。
美好的高一生活怎么能在被书本淹没的惆怅中度过呢，我的梦想可是成为一名王牌飞行员，在阅兵的时候是要驾驶中国最牛的战斗机飞过天安门广场，难道这么宏大的理想要被学习所累，想想都觉得很可怕。
开学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组织大家去参加北京的航天展见见大世面，不然他们还以为出租车司机就是地球上最快的驾驶员了，路费什么的我们自己掏也行啊。
再不济也得组织一场以青春为名义的篮球友谊赛吧，不然我假期勤奋练习、更上一层的球技谁会知道！
老马还是那么天真，妄想用几碗鸡汤就让上半年就腐掉的我浪子回头，怎么可能？
………………
我掐着点等到他宣讲完开学陈词，以为最后20分钟怎么也会给大家留一点笼络感情的机会，没想到直触灵魂的压轴大戏‘理想时刻’才刚刚拉开帷幕。
前半年开学就用过的老梗，我以为今年能换个花样，实在没想到他这么念旧，真是个固执的守旧派。
“没有梦想的人跟‘咸鱼根本没有分别’”老马曾这样引用一位“伟人”的话。
在他带头刮起的这股“理想”的龙卷风里，所有人无一幸免，在只想谈恋爱的年纪不得不像小学生一样讲出那些幼稚的理想，天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说不定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甚至会变成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样子。
所以我嗤之以鼻。
“刘佳豪，说说你的理想是什么？”上半年老马目光里散发着慈祥就是这么问我的。
我当时挺着一米七的个，望着窗户外面深邃湛蓝的天空，得意洋洋的说：“成为一名王牌飞行员，是战斗机飞行员哦！”
但当我讲出这种不符合大众审美并且不服务于传统行业的梦想，再加上我晚发育18岁才170的个子，不仅没有得到他侵囊的鼓励和赞赏，而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教导，他认为这并不是我的梦想而是我搪塞他的借口，是我现编现卖应付他的。
对于不理解你的人，当下你千万不要同他争辩理论什么，而是要像迈克尔?乔丹一样用胜利来让他们闭嘴，到了那个时候你指着他的鼻子大拇指朝下，他都不会说什么。
所以这一次他问起来，我搪塞地说：“成为像您一样优秀的数学老师。”
这样阖家欢乐的理想，谁也挑不出毛病。
“很好，但既然是梦想你可以再往大了说！”
“靠，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心默念。
老马问梦想这一题的时候，表情特别严肃，而且会特意整一整衣领，像是在宣誓一样：“同学们，你们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我爸爸已经帮我实现一半儿了！”胖子哈欠一打，得意洋洋。
他最喜欢的就是老马“拷问理想”这一趴，因为他可站起来对着所有人说，让全班人都知道，自己很快就能成为一位拥有超过五家连锁超市的大老板。
“我开连锁店并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实现我的价值。”他曾在我面前炫耀过。
“我要做大老板。”胖子头一次被点名，还有些羞涩地嘀咕。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开五家以上的连锁超市，做个很有钱的大老板。”胖子大声地喊，就差给他配个喇叭。
我最羡慕他的就是这一点，年纪轻轻的他老爸就为他的未来铺好了路。
这可能是当时所有人里面最成熟的理想了，我从老马激动地语气中就能听出他对胖子理想的高度认可：“很好，老师等着参加你的开业典礼。”
接下来的理想都是规规矩矩的，什么“医生、律师、公务员。”诸如此类稀松平常的职业，没有一点儿年轻人的大胆热血，不用猜也知道是家长规划好的。
反正都是想，大胆说啊，又不用掏钱。
“人一定要有伟大的梦想，万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话说回来，这种遥不可及、伤脑筋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现在想，要是将来太闲，很容易无事生非成为社会的蛀虫的，我担忧。
据老马讲述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也并不是想成为一名数学老师，相反，甚至有些讨厌，他实际是想成为一位国家级的男高音，能登上维也纳金色大厅的那种，。
“就算我的梦想有万分之一实现的可能，也不能阻止我为之不懈奋斗！”老马常挂嘴边。
但生活不就是这样，能有几个人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所以我个人认为老马之所以成为一名数学老师是迫于压力、被逼无奈，我的数学成绩之所以那么烂，大概也是因为只有我能体会到他深埋心底的不甘心吧！
…………
一整个班的理想悉数比较下来，有那么一个同学的理想在老马看来堪比鸿鹄之志，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年纪轻轻看起来潜力无限的人，那就是林榆市教育局副局长的独子马东，他讲起话来头仰的有吊灯那么高，总是有怪异味道的右手一挥：“我想像我爸一样，投身教育事业，为祖国的未来献出自己的一生。”
“讲得好，讲得好。”老马一脸‘三陪’笑：“这样的奉献精神大家一定要学习啊！”
“我也想像他爸一样投身教育事业。”胖子小声重复：“老马的马屁拍的真响啊！”。
“这叫爱屋及乌。”我调侃：“你懂什么！”
这也是他被班里津津乐道的另一个“爱好”，很喜欢拍马屁，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只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笑话。
“李佳宇，你呢？”问完重点优秀和重点问题学生，接下来就要问超级重点问题学生了。
“我......”心不在焉的李佳宇捋了捋头发一脸愁容：“我也没什么理想，家里的钱够花！”
“瞧你那点出息，坐下！”老马失望叹气。
除了胖子和马东以及那些被强加于身的理想之外，稍微有一点儿不切实际、听起来像说瞎话的理想，老马都认为是糊涂的弯路，然后再用自己那段已经听到我们翻白眼的励志故事悉心教导：“……，听我的，你们能少走些弯路。”
如果你的表情或者眼神没有表现出柳暗花明、幡然醒悟的意思，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早学会了妥协。
梦想这个话题差点承包了我们整节数学课，老马谈天说地，高谈阔论，班干部积极表现、大放厥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