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病急就容易乱投医。
赵忆恬一路上位那都是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如今手头愈发不宽裕,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两样。
那日赵忆恬正从自己寝宫出来,就遇上了内务府的副主管,李白琪。
“奴给赵才人请安。”
“李公公客气了,不知李公公今日如何在此处?”
“奴知道赵才人近日遇上了一些困扰,故来给赵才人指些明路。”
“有劳李公公关心了,本宫,愿闻其详。”
“这宫里面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哪怕是个痒痒挠,那也是玉如意。只是在宫里,痒痒挠永远是痒痒挠,但是在宫外……那再可就是价值连城玉如意了啊。”
“公公这话……”
“哎……才人,意会即可。若是才人需要,奴倒是有点门路。奴尚且有功夫要做,先告退了。”
待李白琪走后,赵忆恬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这变卖宫中物品虽然是重罪,但是宫里稍微有些权势的宫女太监都有参与过,横竖是要查就会牵连甚广,任谁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倒不如……富贵险中求!
当天夜里,赵忆恬就去找了李白琪。
“奴就知道赵才人是冰雪聪明之人。”
“公公抬爱了,本宫……可否询问具体事宜?”
“赵才人是问钱财分配之事吧?这……一路上算上打点内外,变卖所得银两……介是二八相分。”
“公公只拿两成?”
“赵才人误会了。”李白琪笑着看着她。
赵忆恬突然就明白了,这老家伙!他要的是那八成!只是如今有求于人,到底是不得不低头的。
赵忆恬只能讪笑一下,说:“本宫明白了。”
“这暗里的规矩,金器一律按市价斤数算钱,不考量做工。而且其上的珠宝,只能权当附送。”
赵忆恬突然只能苦笑了,“公公不必详细告知本宫的,既然拖公公办事,定然不会对公公有疑虑。”
“娘娘属实是聪明人。”
赵忆恬到底是新晋嫔妃,要说珠宝首饰这种大件,她平日里是少不得这些门面的,哪里能舍得拿去变卖?只能拿了些珐琅戒指,东珠项链,还有自己一直不大舍得用的两匹南京云锦出来。
到底是搭上了自己年节里才能被南京云锦那样贵重之物,手头顿时就充裕了不少。赵忆恬心里想着,可算是能够高枕无忧了。
她正怡然,却听见太监通传说,周淑容来了。
高位嫔妃来了,怎么着也得请进来,饮杯热茶。
“妾参见淑容娘娘。”
“妹妹不必拘礼。”周怜儿笑得异常得意,倒是让赵忆恬更加感到一头雾水。
“不知淑容娘娘今日为何来嫔妾处?”赵忆恬心想,你总归不会是想要来斗嘴的吧?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有些体己话要同赵才人说。”
“喏。”
“嫔妾和娘娘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呢。”
“赵忆恬,你平日里巴结贤妃的时候那谄媚样子呢?到我面前就装这些高高在上了?”
“怎么?这就是淑容娘娘的体己话?娘娘啊,人……贵自知。”
“本宫也不曾料到能这样早就会来找你。赵忆恬,要怪就怪你自己蠢钝如猪吧!怎么能蠢到变卖这正当年的贡品?”
“淑容娘娘……这话嫔妾不明白。”赵忆恬突然觉得浑身一震,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这南京云锦是专供宫廷御用或赏赐功臣之物。云锦配色多达十八种,大量使用金线,形成金碧辉煌的独特风格。这样好的东西,光是凭借其上的花纹就能知道赏给了谁。若不是因为你是新宠,凭你也配得到赏赐?”
赵忆恬嘴唇微微发抖,深吸了一口气,说到:“你……故意陷害我?”
“不,是你蠢。”
“你若是要告发我,一早就去皇后那里了,如今而来……可是要我为你做什么?”
“怎么一下子又这么聪明了?”周怜儿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坐着的赵忆恬。
赵忆恬没有说话,只是呆坐着。
“贤妃是都城中有名才女。吟诗作画都是绝佳,可是……本宫不想再看到她作画了。”
“你要我害贤妃娘娘?”
“你激动些什么?不过是要她一只右手而已。”
“贤妃娘娘与世无争,你连她都不放过吗?”
“随你怎么道貌岸然吧。要不要用她一只手换你一条贱命,自己决定咯。”
“你!”
啪!一声清脆,赵忆恬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周怜儿瞪着她说:“收声!小小的才人,本宫没让你开口,你怎么敢出声?明日午时三刻,用为皇长子祈福之名,邀贤妃去祈福宫,届时,你站在紫气东来牌匾之下即可。”
说罢,周怜儿径直的走了,只留下赵忆恬一个人在心中纠结万分。不知道这赵才人可知道,七上八下一词,出就出自这南京云锦。终究,一子错,满盘输。周怜儿能利用了得她一次,就会有下一次。
翌日,赵忆恬按照周怜儿所说,约来了李芮姬,然后又站在了紫气东来牌匾下。
这祈福宫,顾名思义,是宫里专门祈福用的地方。刚逢年节,从宫外请了一批道士入宫祈福,这紫气东来牌匾也是当年一位得道高僧开过光的。
赵忆恬刚站到那牌匾下面,就听到一阵木头吱呀声,抬头一看,是那牌匾要砸下来。这世间凡人,在这种生死关头下,很容易丧失行动力,赵忆恬只是呼叫了一声,却忘了移开。
身旁的李芮姬立刻用手将她推开,这种时候,潜意识里用的……必然是自己的惯用手。
见李芮姬负伤,周围的宫女太监都乱做一团。而赵忆恬当时当下脑子就嗡的一声,一片混乱。
终究是……被上百斤的牌匾砸了手,一个文人骚客出身的弱女子,怎么可能经得住。
赵忆恬那日在李芮姬的床前跪了良久,李芮姬一边忍着疼,一边劝慰着她。终究是夜深了赵忆恬才啜泣着离去。
郭嫵听到消息也赶来照顾了李芮姬,只是那赵才人哭得她心烦,待赵忆恬走后她才开口。
“小阿姊,你这又是何苦呢?本就是非亲非故的。御医官说你这骨头都断了,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复,很有可能……”
“用一只手换一条人命,怎么都是值得的。”
“好端端的,那牌匾怎么会……”
“虽然有些蹊跷,但是想来应该是意外的。今日是赵才人相约,只要我犹豫片刻,她连命都没了,总归不会是她要害我。今日我与她又是闲话家常时一时兴起才会去祈福,其他人事先也不知道此事。”
郭嫵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见着夜深了,也离开了。
另一边,周怜儿望着天上的月亮,她真的觉得连老天都在帮自己。
先是德妃生下孩子就离世了,如今她已然是玉守宫中的主位,不必仰人鼻息。
再是虽然她构陷赵忆恬的时候是算准了赵忆恬急着用钱打点,但是也没想到她会第一次就出手南京云锦,让她的计划可以得逞。
而她虽然也笃定李芮姬生性刚正不阿,又为人善良正直,肯定会救赵忆恬。只不过……就算李芮姬没有救到赵忆恬,让赵忆恬死了也无所谓,横竖都是出一口气。只是赵忆恬若是死了,多半这件事会被严查。就算是李芮姬没有被砸,又救下了赵忆恬也无所谓,机会可以再制造。不过到底老天爷偏爱她啊!一次就成功的废了李芮姬的手!
当日李芮姬嘲讽她不配入画,既然画不好她,那干脆就再也不要作画了。何况周怜儿最见不得李芮姬的,就是她那一副与世无争的孤高样子!凭什么她周怜儿苦心追求的东西,在李芮姬眼里就是如粪土般污秽的东西?若是真的那样清高,又怎么会日日贴着丽妃?
何况这世间……没有人会是真的无争。有些时候,不争不抢只能说明要的更多。李芮姬……只不过是争着想要远离这勾心斗角罢了。凭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就可以是那样高贵的?
周怜儿这样从小摸爬滚打起来的人,真的很擅长利用人的本性,太后也好,赵忆恬也好,李芮姬也好,都是被她算准了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皇权和郭嫵这种自幼受过教导之人,周怜儿是拿捏不住的。何况……如今的周怜儿,还不配和那些神坛里的人论长短。
说到底,周怜儿其实都没有李芮姬聪慧,只是算计这种事,吃亏的总是被算计的那一方。何况,宫里生存,看的还是手腕。
被李芮姬和赵忆恬联手嘲讽之事算是出了口气,可是苏氏昔日给她的奇耻大辱,她可时刻记着呢!只是她现在还不想太轻易报这个仇。她永远记得,那个在卑微粗使宫女们还有自己的仇人面前下跪的时候。
李芮姬其实昔日在周怜儿用下作手段争宠时,送了首诗规劝她:
处身乾坤中,适意乃其常。
贫贱亦天然,尤怨徒自伤。
平生曲命薄,守已岂不良。
量分稍过差,神理翻百殃。
荀无济世具,希进未免狂。
鄙哉绵上人,远迹空潜藏。
市朝车马喧,不碍松菊芳。
何妨著衣冠,用舍姑逢场。
傥无侥倖心,世亦不见戕。
只是,在周怜儿眼中,这句里行间,全是讥讽她贫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