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陲小城,月冷、夜凉。
穹幕清澈,群星璀璨,醉倒在小桥流水旁的中年,腰间一把青剑,酒坛倒在怀中,酒水洒了一身。
夜风吹过,酒香飘散,中年于酒香里酣睡,以至于这深夜,有人马急行至身旁也未能将他吵醒。
骑马的人在夜色里,朦胧不可辩,马儿喘息声在静夜里尤为清亮。
这人停在中年身旁,并未下马,他看着躺在柳下的中年许久,又转头望着南方,远眺小城的远端。
“残月,边城,溪桥,柳下向氏。就在此地,时间快到了!”骑马人嘴中轻轻自语。
南天边,遥远的星空,那里闪着一点耀眼白光。在夜幕中渺小如米粒,却异常明亮。那个白色光点,在骑马男人的注视中慢慢涨大。
它在临近,在坠落,朝着这里,朝着这边陲小城而来。仿佛使命在召唤深空里的神明,冲破夜幕带着万般灿烂而来。
“桑,一别三十载,甚是挂念。今夜,你的预言我将见证一角。我将寻着你的路而去,你会在哪里等我?”骑马人默念。
暗蓝的夜幕下,边陲小城已是一片煞白。
那划破夜空而来的白光愈来愈近,快速移动中的白光,身后拖着万丈辉光,夜空此时像是白昼苍老了一般,天空已是死亡的色调。
邦···邦···邦!打更声从小巷中传出。
“天干物燥,小心火···”打更人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随即,只听那人喊叫着:“乡亲们,不好了,星星坠下来了,快跑命吧!”
“时也,命也!我终将离去,有何可哀!”骑马人慨叹一样摇头自语。
天空那落下的白光,愈发涨大。
此时,城中被惊醒的乡民被天空这一幕吓坏了,人声顿时响彻起来。惊慌的人群冲出房子,朝城外奔逃,更有人还舍不下家中值钱的家当。
而骑马人只在静观,他在等,等着那白光落入这悲剧之地,他不再悲叹。
时间在此时,已经不需要去感知,死亡临近的时候,恐惧便是时间,它将替代一切。
当城中人感受到那煞白光体的热度时,已经没有人再奔逃,他们跪俯于地等待命运的落定。
“它那样耀眼而美丽,却带着绝望而来。”有人望着天空轻颤的喊出。
白光却不会因此而停下,它带着死亡而来,无情冷漠却也能这样热烈。白光临近,乡民们甚至能听到剧烈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骑马人在白光冲入城中的一刹,将身旁的男子一把拉上马。
轰!
简单一击,却沉重若山,轰隆隆胜过雷鸣。
之后,大地摇晃,城中的房屋系数倒塌。光热覆盖了小城,瓦砾碎石横飞,人的哀哭早已无从找寻。
原本清澈的天幕,被浓厚的烟尘遮蔽,热浪赛过三伏天的晌午。连根拔起的杨柳不知所踪,天地一片狼藉。
不多久,小城从开天般的声势中恢复静寂,让虚幻和现实不断被混淆,谁都无法相信当下所发生的一切。
城已毁,人亦亡。
骑马人却安然无恙,他拎着醉死的中年,朝着白光坠落处而去。此地,除了两人一马,怕是再没有活物了。
马蹄踩着碎石,烟尘自开。那中心处依然耀眼,四周地面焦黑,黑烟缭绕。煞白的光此时不那么炽烈,已温和了许多。
骑马人站在白光物体前,椭圆、半尺高、圆润光洁,若羊脂般通体润白。随即,他一指轻划,只见中年垂落的双臂,同时有血液流下,滴落在下方的白光物上。
骑马人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出是何言语。同时,白光物由安静状,突突跳动起来。那中年人的血开始融入此物,有细丝纹理从白光物中显出,像是人体经络一般,血液在纹理中游走。白光物忽地跳起一人高悬空而转,下方本已凹陷的深坑,再度朝中心塌了下去。
地面已成一口大洞,洞内本是黑漆漆。而随着白色物体的转动,加之纹理上血液游走后,白光物下端开始溢出一滴血珠,轻飘飘落入洞中。霎时间,洞底如同被注入了赤红的灵魂。
赤红,没错,洞中本是漆黑,在血落后,从洞中冲出赤红光,那是血和死亡的颜色。
赤红之光冲破上空的烟尘,黑夜里这赤红的光柱即醒目,更惊心动魄。
“籍了此人血脉之力,予你一场机缘,了断因果!”骑马人从怀中拿出一物,一挥手落在白光物上。
“路已现,该上路了。”
缰绳轻甩,马儿一声嘶鸣,踏着赤光冲入天空。这路融了鲜血,以死亡来铺设。静静的夜,却没一点哀恸。
待人马消失于夜空后,赤红的光也退去,骑马人留下之物裹着白光物落于中年怀中。
那醉酒的中年男人,却并未目睹这场夜色下的惊变。不过,却因得了那白光物,从此,向氏兴盛数千年,却也因此丢失了一些东西,以至于后世族人的血脉不断稀薄。
数千年前的风情似烟花匆匆一瞬,数千年的变迁,再无迹可寻。
当下,公元2451,许多从时代熔炉里淬凝出的精英,都会聚向深空研究院,精英是文明的驱动力。不可否认,这驱动力是文明的能源,推动着时代更迭。
研究院中没有国籍、种族、性别之分。精英们分成不同领域,各自有其专攻项目。
立于x市城郊的一栋高大建筑,这是研究院的一处研究场地。19层的一间会议室中,一群学者模样的人,正激烈争论着,在情绪的氛氲中,每个人都在高声畅言。
“我们的步伐一直都是缓慢而平稳,这也是最有利最合理的。却因为进度的原因,就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我不同意那样做。”三十几岁模样的男人气愤的吼道。
“我也不同意。”另一人附和。
“我们也不同意。”坐在下方的数十人同时附和道。
上首坐着一老者,看模样应该属于这组精英的领导。虽有些许灰白的头发,不过还是挺浓密,脸光洁的很,只有几道浅浅的细纹印在嘴角两侧。
老者苦着脸看着这群年轻人,对于下方十几人激昂的情绪,他的情绪一下子暴涨。
“都闭嘴!”老者重重砸在桌子上,并大声道:“你们还不懂吗?上面需要的是进度,为此,上面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你们不同意?下场会如何?还有,即使没有我、没有你们,同样有替代的人。”
安静,沉重。
没有人再辩驳,即使再大声,也会显的苍白无力。
囚徒,每个人都在心中冒出这个词,所谓的精英,只是一些工具,被囚禁,被利用。
“老师,只能这样了吗?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一名女子小声的询问,从她颤抖的声音里,听者都感受到她的害怕。她身旁一男子,握住女人的手,以减少她内心的惊怕。
老者摇头,刚才暴涨的情绪收敛回去,目光怜爱地看着众人,却无奈,他一下子像是老去了多年。人总在无力抗争时,用叹息来解除压抑,他此时多想叹息一声。
从这间会议室的争论过后,时间不停,短短数月,那神秘的计划一下子被提速了许多。
老者带领精英小组深入地底两千多米处,那里已经被开掘出庞大的地下空间。这片地下世界,生活着上百人,都是来自科学领域的精英。这里本是用作捕获暗物质实验的场所。
数年前,他们在地下深处,有了奇异的发现,那里的岩层很特殊,坚硬的令人惊叹。现有的科学积累,无法辨识它的成分。其被隔断的背后会有什么?那便是研究院上层想要的答案。
经地质探测后,这隔断层却不只是一段横亘在此的岩层,更是深入地下很远,这块岩层是中空的,如同一只巨型石盒,被埋置在此,唯有打破后,才可知晓里面会有什么。
就算使用现今最具破坏力的武器,制造大面积毁灭,也不一定能将其破开。老者在报告中,曾提出可使用暗物质尝试溶解。不过如今的技术,暗物质这种缥缈的东西,根本无法从容获取。所以,他们需要时间。
而现实却剥夺了他们的时间,于是,老者的团队,只能冒险用一种极不稳定的手段来汲取暗物质能量。这手段稍有不慎,或将此地方圆千里化为灰烬,没有人会小觑这手段的破坏力。
老者心中一直有着一个疑惑,上层是否早就对这里有了发现,才在此地建造研究场地。而且,上层为何就笃定石盒中定然有东西?但他无权反问,他的职责只是听从命令。
即使进度大幅提速,最后的实施也在大半年后。
地下世界没有昼夜,时钟会不时敲响警报。
月圆夜,午夜时分,大楼的地下深处时钟准时报点。
老者无奈,只能尝试使用毁灭级核能催动数万只微小到无法观测的针,接通量子域,它们的使命便是从里面导出暗物质,再以仪器转嫁于岩层的一点上进行溶解。
步骤有条不紊,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行进中。
而意外总会不告而来,也许,在老者和他的学生心中,这并不是意外,更应该是必然吧。
所有的不足,在这时全部爆发。那数万只微小的针,像是索命的死神,撕裂着空气。
爆炸永远是最好的磨灭方式,蘑菇云也是破灭最好的写照。
那片大楼在爆炸的瞬间溶化,人与动物早已汽化。同时,地下空间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道影子从里面走出。可惜,在爆炸后的高温下没有人能存活,来见证这样一刻。
那影子是人形,在他走出的那一刻,岩层突然剧烈震颤起。那人在火中抚摸着岩石,爆炸并没有在他出现后停止,而是在延展。那人身体舒展开,身周的空气在极速的收拢,所有能量如旋涡般被吸扯进他的身体。连同地面的烟云,也在倒退,像是画面在回放。这一切,不过刹那而已。
也幸得这人的出现,才保住城市没有遭受毁灭。这人等吸走能量后,依然安静的站在岩层前,他轻轻敲了敲岩石表面。然后,贴上去静静的聆听。
良久,他才打量起这几乎被埋掉的地下空间。无论多么有城府多么会掩藏的人,眼睛总会透露出一些真实的内心。而此人的眼睛若虚无一样,却又极具神采,这两种矛盾的东西聚在一起,既荒谬又神秘。
可惜,此人的样貌在火中扭曲。而火光褪去后,黑暗中只有他神采烁烁的眼睛。不一会,那人渐渐融入黑暗里。
翌日,全球所有新闻媒体炸开了。即使破坏被那人的出现大大降低了,但是紧邻城市的郊区发生这样大规模爆炸,更是死去那么多人,恐慌像阴影一样不可避免。
然而,要消除这样的恐慌,时间总会毫不吝啬它的力量。
而深空研究院的高层并不以为然,他们在乎的是爆炸为何消退的如此之快,研究院动用所辖下的暗中力量,彻查爆炸瞬间消失的原因,却久久无果。
十多年一晃而过。
这里曾经进行的研究,曾经死去的人,曾经爆发的破灭。都渐渐从平常百姓甚至政府的记忆里消失。
但,有人永远不会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