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总是清一色的黑,今天的月亮恰巧也不见踪影,只有隐约几点星光悄悄泄出,显得天空越发纯净。
凌晨两点,这个万籁俱寂,半个星球都在沉睡的时候,距离华国领海一英里的海面却暗涛汹涌。从海面向下五十多米的深处,一道暗影正不断扭动着。
依稀可见,那是一个娇小的“人”,约莫一米五的长度,身着黑色紧身衣,嘴上戴着一个人造腮,两只脚飞速划动着。在夜晚黑黝黝的水中,这道身影仿佛幽暗的鬼魂,又像妖异的火焰,摇曳着向前游动。
这正是刚从一座无人岛逃出的于枫笙。
虽然仍然保持着前进的状态,实际上于枫笙只觉手臂与双腿仿佛已经脱离身体,只是本能让她没有停下。身体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有胸腔处的挤压窒息感告诉自己还没有死。
尽管戴着最先进的人造腮,连续二十多个小时的深潜也已经将她的身体逼到了极限。如果不是常年被各种实验改造,她恐怕早就承受不住水底的压力,七窍流血葬身海底了。
各种海洋生物不断从身边游过,重重叠叠的光影让于枫笙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恍惚间,一声声嘶吼在耳边响起:
“小七,快走!”
“小七不要看!快跑啊!”
“小七,忘了我们,好好活着!”
......
活着!
逐渐下沉的身影又开始缓缓游动,于枫笙双眸紧闭,牙齿用力一咬,舌尖瞬间冒出滴滴血珠,疼痛的刺激使得大脑有了片刻清醒,胸腔的窒息感却丝毫不减,喉咙间的血腥味仿佛要淹没她挣扎的意识。可是她不能死啊,这条命是别人的命换的,就这么死了怎么能行!一定要活着!
求生的信念令于枫笙再次艰难地睁开双眼,然而巨大的水压下,充血的眼球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见一片黑影挡在前方岿然不动。在于枫笙昏沉的意识中,那黑影就像鬼魂一般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可身体还是本能地向前游动着。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吸力迎面向于枫笙席卷而来,可她早已失去挣扎的力气,勉强维持的清醒意识也被水压的突然增大冲击的四分五裂,单薄的身子随着水流疯狂旋转,朝着不知名的黑洞飞速前进。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于枫笙只觉得好嘲讽啊,这世界真的存在光明吗?只可惜已经死去的那些兄弟们,不能为你们报仇,只能地下相见了。
沦陷黑暗......
“啾啾!”“啾啾!”“啾啾!”
好吵啊!死了也不能让人好好睡一觉吗!
“啾啾!”
“别叫了!”一道嘶哑稚嫩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于枫笙觉得头好疼啊,眼睛又酸又涩,全身各处都仿佛被针扎了一样,心下疑惑:难道死了以后也能感觉到疼痛吗?可眼睛的生理性疼痛不允许于枫笙一探究竟,只好闭眼静静等待。
半晌,眼睛终于适应了疼痛,于枫笙忍着不适缓缓睁开,还好光线并不强烈,入眼是一片澄澈的蓝,纯洁无瑕。
这是蓝天吗?好久不见啊。
正巧此时,几只翠绿的鸟儿从远方飞过来,领头的一只衔着一片巴掌大的绿叶,于枫笙好奇地盯着那片树叶,随着鸟儿的靠近,叶子上渐渐反射出几道刺眼的光线,于枫笙只好闭上了双眸。
下一秒,唇间突然一阵清凉,于枫笙本能地张开嘴,甘甜的液体顺着喉咙穿过气管,一步步滋润了五脏六腑。
改造过的身体最好的地方就是只要有一丝力气就能让自己进入战斗状态,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讥讽地笑笑,于枫笙挣扎着撑地坐起,再次睁开了眼,还没等她适应光线,一片绿色便铺天盖地而来。
覆盖瞬间,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发生,随之而来的是原本干涩的眼球渐渐开始湿润,酸涩的感觉也开始缓解。
于枫笙脑子里的混沌之感也随着视力的恢复慢慢消失,等到绿色全部褪去,眼前一切都变清晰了。
这个地方四面环山,漫山遍野都是青青草地,空旷的草原上只有不时吹过的微风和零星的几只鸟儿飞过。放眼望去,平原上寥寥几棵参天大树,错落分布,一条潺潺的小溪从树隙中蜿蜒穿过。让于枫笙感到神奇的是,这条小溪竟然是从两边的山底穿出来的,形成了两边天然的狭窄山洞。
意识到周围没有人,于枫笙脑中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继续躺在草地上整理自己的思绪。
十年啊,在那个地狱待了整整十年!
于枫笙突然感觉鼻尖一阵酸涩,眼眶中有什么就要溢出来。
其实在三年之前,她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从有记忆以来,她就生活在装满了各种液体的形形色色的玻璃器皿中,每天能接触到的生物,除了走来走去沉默寡言的白大褂,就只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动物和植物。
在她七岁之前,一直过着同样的生活。
每天固定的时间,会有人送来水和食物,其余时间,不是接受各种药剂注射和实验,就是学习稀奇古怪的技术。
她没有自己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其他人摆布。久而久之,于枫笙发现,只有吃东西的那一会儿,她才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满足”是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大叔闫陆告诉她的。
闫陆说她是他在一艘小船上捡到的。
他说那天,他正在海岸散步,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一艘简单的木板船晃晃悠悠地朝他漂了过来。本来他并没有在意,可是临近岸边时,船上隐约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他好奇地靠近船一看,甲板上居然放了一个涨红了脸,正在放声大哭的小婴儿。婴儿裹在一张蓝色的被子里,被子里还夹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号码和几个字。
他看她小小的很可怜,便将她带回了组织,交给了上级,然后负担起抚养她的责任并将捡到她的那天定为她的生日。
随着于枫笙一天天长大,在某一天学习了生殖繁衍的知识后,便向闫陆问起了自己的身世,于是就有了上面的讲述。
闫陆是和于枫笙说话的第一个人,是教给她所有组织里学不到的人间常识的人,是第一个对她笑的大人,也是第一个死在她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