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下,橙红色的晚霞穿越天幕投映到于枫笙的视网膜上,她见过许多次的日落,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如此辉煌,如此震撼。
似乎黄昏的时候总是很适合回忆。于枫笙想起以前和闫陆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敢过分顽皮,因为所有不被教导的第一次尝试都会被限制,甚至被惩罚。人是一种趋利避害的动物,除非极强的欲望或者动力,否则没有人会知错而犯,小孩子尤是如此。
她一直不明白,她对闫陆到底是恨还是依赖,直到亲手杀死闫陆的那一刻,心中那一揪一揪的疼,让于枫笙终于认识到,他们之间太复杂了,有恨,也有依赖,还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亲近。
于枫笙从小被闫陆带大,是他教给她走路、跑跳,他每每是第一个惩罚她的人,一旦她犯错,他总会第一个发现,然后丝毫不留情地惩罚她。可是想来,他的惩罚,不过就是饿她几顿,让她在校场跑几圈,或者关几天小黑屋,于枫笙苦笑,当时她还觉得闫陆讨厌极了,不过是小错而已。
后来她不小心犯错被其他实验员发现,她才知道,闫陆那点惩罚真的不过是开胃小菜,基地真正的惩罚比那要残忍千万倍。
而每次惩罚完她后,闫陆又会告诉她,哪儿错了,然后让她自己反思到底应该怎么做,他曾说:“小哑巴,这世道太险恶,干事的时候要心狠一点,但是不要灭掉心里的光。”
于枫笙当时不能理解,“心里的光”是什么?心脏会发光吗?
后来闫陆言传身教,她才逐渐意识到,那应该是一种宽容。
而刚刚老白的一番话,彻底打开了于枫笙心里的光,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的,一直被她隐藏的光。
心里的光,是初为人的善意,是对这世界的爱。
于枫笙十岁,但是这十年时间里,这只懵懂的幼鸟已渐渐羽翼丰满。她不需要和同龄人勾心斗角,却要面对一群成年人最直白的恶意,她的成长,从来就不容易。
在老白家的这些日子,是于枫笙这十年来最舒服的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人会处心积虑的去害她,也没有人千方百计的在她身上做实验,她每日三餐足以饱腹,身上所穿足以避寒遮羞,她自在自由,随心所欲。
鸟儿终于飞出了牢笼,飞向广阔的天地,脚踝的锁链终于脱落。
自由有多美好,于枫笙现在知道了,可是长时间束缚后的自由让她感到的不止有美好,还有虚幻。
她始终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梦,一个躺在培养皿,身上插着无数根管子做出来的梦。所以她不敢停,即使现在没有任何人逼她做什么事,她也拼命地练习灵教给她的力量,跟老白学中医,每天看看日出日落,抓紧时间欣赏目所能及的一切凡世美景。
比不能拥有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拥有过后的失去。什么拥有过就好,都是骗人的,拥有过,知道了自由是多么美好,谁还舍得失去?
天色闷蓝,夕阳已经躲起来偷偷蓄力明天的朝日,月牙挂在洞庭皇的树冠,正勤勤恳恳地往天上爬。
院子里,老白躺在葡萄架下的红檀摇椅上打起了轻鼾。晚风习习,一天的热气只有这时才能被驱走一些。
于枫笙靠着枣树前的围栏静坐,双臂环绕住膝盖,抬头仰望渐渐暗下去的天空。
老白的话不只是打开了自己心里的光,也把一扇摇摇欲坠的窗子给她扶正了,那就是希望。独自活下来的人是需要有东西支撑的,如果找不到,那就只能是仇恨。
于枫笙不是没想过,为那些死去的伙伴报仇,也为闫陆报仇。她不是真的单纯小孩子了,事出必有因,既然闫陆知道岛的特殊之处,那定会有其他人也知道,这样一来,他们的目的显然就不是单纯的让一群孩子去玩什么孤岛求生的真人游戏,虽然自己现在还不知道真相如何,但是这背后又何尝不会是一个阴谋呢?
但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啊,为仇恨而活的人是不配拥有自由的。
她想起老白今天对她说:“这世界上还有许多地方你未曾见过,有千万种美食你未曾品尝。我希望你能平安健康长大,不论是去看看世间万物,还是寻一处自在之地简单生活,你首先要有踏出家门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你要有支撑自己飞翔的真正动力,而仇恨和暴戾是最不可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