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屋顶的横梁。
蓝天想要坐起,伴随而来的是身体的剧痛,特别是胸口,似乎要撕裂一般,他不由疼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重新躺卧下去。
躺在床上环顾四周,蓝天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小屋之中,屋子昏暗,唯一的光亮是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
月华如水,斜斜的铺撒在床前,蓝天躺在床上,记忆辗转如斯,将他带向昏迷前的瞬间。他依稀记得当时自己一心想救兰嫣,便不管不顾的冲向那老者,之后与那老者撼在一起,身前爆发出炫目的光芒,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想必是被老者打晕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四周看去,却不见兰嫣和张白灵,他心中一凛:“难道他们被……”
“咿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人从屋外走进来,站在床前。
蓝天抬眼一看,认得是之前的老者。
只见这人身材高大瘦削,刀削斧劈般的皱纹横亘脸上,一脸沧桑之色。
他满脸阴郁的注视着蓝天,那双眼睛在黑夜里依然锋利,仿佛能把人的内心看透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你杀了他们吗?”蓝天再也抑制不住,咬牙强撑起上半身问道。
老者仿佛没有听到蓝天的话般,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半晌,他才冷冷道:
“没有。”
蓝天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他们现在在哪,我想去找他们。”
沉默,无边的寂静笼罩着这一小片空间。有那么一刻,蓝天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捕获的野兽,无力地挣扎着。而老者则是笼子外高高在上的屠夫,对他的挣扎与咆哮置之不理。
很快,老人的话又将他从荒谬的错觉中拉回现实: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蓝天不假思索道:“我们是朋友,你快放了他们!”
“哼!”老人冷笑一声,“那你们三人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呢?”
“我们…我们因为某些原因,被困在‘矿脉’层,眼见天色已晚,远近又无可供休憩之所,实在无可奈何,才想在你这借宿一宿。”末了,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对老者道“我们真不是你所说的是派来杀害你的人,你千万不要误会才是。”
听完蓝天的话,那老者略一思忖,道:“也是,老夫自负武功修为也是不低,董何进绝不会糊涂到派你们这等修为的人来刺杀老夫,想他之前的几拨刺杀,又岂是汝等小儿可比?”说到此处,他突然疑惑道:“小子,看你之前的术法,想必你是蓝的后裔吧?”
“蓝的后裔,什么蓝的后裔?”蓝天此时也是面带疑惑,“我虽然姓蓝,但我从没听说过什么蓝的后裔啊。”
“不可能,从你身上的封印就可以确认你是蓝的后裔,这点毫无疑问。”这时,他突然想到什么,对蓝天道“不知你的父辈母辈可是蓝家的哪一祖系?”
“哦,你可能不知道吧,我虽然姓蓝,但我不是随父姓的,我父亲姓严名守仁,母亲姓王,叫芝凤。”
“守仁,芝凤?”老者略一思忖,想到记忆中蓝家应该没有叫这两个名字的人,他又对蓝天道“可曾是改了姓名了?”
“应该没有吧,好像不曾从村里人那里听说过。”
“村里人?你们不是住在在皇宫,呃,蓝之遗迹吗?”老者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蓝天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吃惊的表情,但还是笃定的回答道:“对啊,我从一出生就在小林村了,为了补贴家用,我才到魔兽山脉来当猎人的,现在还没去过皇宫呢!”
老者感觉这孩子的身世有些不可思议了,但见他的样子又不像撒谎,除非他对今晚的对话事先准备过,亦或这孩子的城府很深,深到让他无法察觉。但对比先前种种,却又不像。而且,就算有人精心安排了这一切,又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了。
老者此刻心中陡然掠过一个念头:他这样的身世,岂不可以为我所用,帮我去完成那件事?想到这,他竟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仿佛多年来的夙愿已然达成一般,兴奋不已。
在这黑暗的屋里,他的异常举动自然没有被蓝天看到。
他渐渐冷静下来,决定今晚先考虑一下,好好的安排一下。
他准备布局了,布一个大局,而眼前这个孩子便是他手中的棋子。
※※※※※
思虑再三,他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递给蓝天,道:“这是老夫多年来采制的补药,其中混合了龙髓豹筋等世间珍宝,对活血化瘀实有妙用。你昨晚受了不小的内伤,服下定无大碍。”说到这,他顿了顿,道,“你先养好伤,明天老夫再来看你。至于你的那几个朋友,老夫只是暂时缚住他们,伤不致死,你自是放心便可。”
听老者这么一说,蓝天觉得他应该没有骗自己。想到张白灵和兰嫣都没事,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于是伸手接过灵药。
瓶子触手温润冰凉,在月光下透出淡淡碧绿颜色,想必是上等玉石材质所制;其上雕纹细腻圆滑,老鹰形象栩栩如生跃然其上,想来这瓶子的价值不菲。
当然,蓝天并没有想到,有这瓶子的老者会是什么身份,他只是单纯认为肯把这珍贵的灵药给自己,老者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于是他抬头对老者笑道:“虽然还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一定是个好人!”
老者楞了一下,由于背对着月光的缘故,此刻蓝天看不到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老者苦笑一声,随即转身走了。
在他关上门前,他突然背对着蓝天,仿佛自言自语道:
“好人?哼哼,我从来不相信!”
门“咿呀”一声,慢慢合上了,只剩下那床前的一袭月光以及那残留在瓶上似有若无的余温。
夜,却似更深了一些……
※※※※※
第二天,蓝天从昏睡中醒来,日头已经照到他脸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酸痛经过一夜的休息,全都消散于无形了,甚至觉得精气神比以前还要好一些。
“果然是大补的灵药啊!”蓝天由衷的感叹道。
这时,仿佛掐准他醒来的时间似的,门被推开了。
老者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外对他道,你跟我来吧,说完便率先走了。
蓝天自然不敢怠慢,马上跟了出去。
一路跟在老者身后,蓝天便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人。只见这老者身材颇是高大,怕是与副会长董武棋也不相上下的。而且他虽然瘦削,但走路时却笔挺着身子,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他这年龄里该有的病态,显然体格保持的很不错。
就在蓝天专心打量老者之时,前面的老者突然开口了:“按老夫的阅历来看,你定然是蓝之后裔不会有错了,从和你交手时你所展现的封印之力便能很好的印证这一点。至于你为什么会出生于农家,老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必这之间应是有什么阴错阳差也说不定。”
他说话的时候脚下仍保持着平稳的步调,身体完全不受说话的影响,以至于他走出去好远了蓝天才反应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答道:“我对自己的身世也不是很清楚,具体的还是回去问我父母才能知道真相是什么。”
老者仍然没有表现出一点情绪波动,声音沉稳道:“你的身世现在也不是很打紧,只要明白你是蓝之后裔就可以了。而且既然你是蓝之后裔,那么我们现在也可以说就是一家人了。”
说到这,他身子突然停住,转头对蓝天正色道:“不瞒你说,老夫乃是蓝氏第十七代传人蓝笑天。”
“笑天!”蓝天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这名字虽然只是平平两字,但其间透出的却是无尽的骄狂与桀骜。仿佛是看透了世间的浮华与沧桑,在醉与癫间要与苍天斗一场的无畏与猖狂,不驯间却又暗暗有英雄末路之伤感。
蓝天不由顿了顿,道:“那你既然是蓝之后裔,又为何流落…呃,在这隐居的?而且,兰嫣的父亲为什么要派人杀你呢?”
听到蓝天的问话,这次蓝笑天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眉头紧锁,表情显得有些痛苦。仿佛是牵动心中的某些伤痕般,过往的回忆如针一点一滴刺痛着他的神经。
末了,像是终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般,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对身前的蓝天道:“罢了,你既然作为蓝家人,又不是襄阳净的人,我这就将多年前的那件事告诉你吧。”
说到这,他微微有些激动,
“不过,在告诉你事实之前,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蓝天隐隐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些关联,连忙道:“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会尽量帮你的。”
在不易察觉处,蓝笑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但稍纵即逝。
他对蓝天道:
“我要你帮我报仇!”
“什么?”蓝天有些惊讶,马上想到了什么,决然道:“帮你向兰嫣的父亲报仇吗?这我是不会答应的!”
“不,不是他,他不过是马前卒罢了。”老者咬牙切齿道,“我真正的仇人是当今的国主,
襄阳净!”
仿佛平地里炸起一个惊雷,蓝天听完他的话,不由倒退几步,张大了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只是一个出生农家的孩子,但当今国主的名字他还是知道的。平日里从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话中,他也明白襄阳净是一个爱民的好国主,人们都对他十分爱戴。如今蓝笑天竟然让他去杀了襄阳净,如何不让他惊骇。
蓝天吃吃道:“当今国主是个爱民如子的好人,我…我怎能平白无故的去杀他!”
仿佛事先就猜到了蓝天的反应,蓝笑天也不生气,而是笑着对他道:“呵呵,小家伙,不要忘了你的两个朋友还在我手上。如果你不帮我,也行,那我便先杀了他们,再杀了你!”说完,他掀开一旁的布帘。
蓝天向里面看去,只见张白灵和兰嫣被捆在屋中一角,兀自昏迷未醒。看到他们的样子,蓝天面现担忧之色,口中仿佛也被人堵住了块石头,一时作声不得。
蓝天真想立刻冲进去解救他们,和他们一起逃走。但又回想到蓝笑天之前的种种神通,就连张白灵和兰嫣都折在他手里,自己又如何能从他的魔抓之下逃走?
但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都必须救他们。
权衡再三,他决定先假借答应下来,救下白灵和兰嫣后,之后的事再作打算。
蓝天嗫嚅道:“那好吧,蓝前辈,你先把他们放了吧,我答应你,会帮你去报仇的。”
难为蓝天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怎知世事的险恶?蓝笑天到底老练之人,蓝天的种种行为表现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又如何猜不到眼前这孩子会是什么打算?
只是这一切不过在他的计划之中罢了,他笑着对蓝天道:“只要你肯答应我,我自然会放了你的两个朋友,并让你和他们一起离开。”
看着蓝天欣喜的模样,他突然皱起眉头道,“不过这一来吧我怕你反悔,趁我不注意带着你那两个朋友跑了;二来吧你想我以后又不时刻跟在你的身边,难保你一时心软下不去手杀掉襄阳净。
为保证报仇的顺利,要不这样吧,我这边有条虫子,叫做‘契约蛊,’你只要服下它,我们便算是立下了契约。
一年后当你成功杀了襄阳净,再来找老夫,老夫便可帮你解了蛊虫的毒;否则,若你不能完成契约,一年期到,在你身体内的蛊虫便会孵化出来,由里而外将你啃食殆尽。”
说着,蓝笑天将一枚黑色的事物递给蓝天,郑重对他道,“是生是死,便在你一念之间,你可想好了。”
蓝天却没想到蓝笑天会逼他吃下这等毒物,但眼看自己如果不答应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救白灵和兰嫣了。
看着昏迷的两人,一个是曾经救过自己的张白灵,而另一个,却是记忆中深深镂刻的人儿,他们都是自己绝对,绝对无法抛下的人。
但,如答应杀了国主,他又如何面对世人?他岂不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令世人唾弃?
也就在此时,一个想法浮了上来:牺牲自己,救下白灵和兰嫣,先将他们带出去。然后自己找一个没人的所在,一年后痛苦的死去。
似乎,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回忆如潮,他的内心一时汹涌澎湃——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的体会过世间的温暖,所谓的快乐,所谓的幸福,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从小邻家的孩子都能轻易得到父母的疼爱,唯独他,却只有父母的毒打与谩骂;好不容易在协会中找到了家的归属,但陡遭的巨变,猴六的死以及那晚在明月下与她的短暂相拥,这些都使他心丧欲死。
他感觉自己被一点一点地被打回原形,也许,在所有人眼里,他只是多余的吧。
但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永远只能在痛苦的边缘徘徊?
如果生命只剩下痛苦,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他突然感到生命是那么的漫长,漫长到令他窒息、令他害怕。
一股不可抗拒的倦意向他袭来——就这样了吗?那就这样了吧!
再没有了犹豫,他夺过蛊虫仰头吞下,决然道:
“放了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