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公鸡打鸣和偶尔几声狗叫声零星响起,朝晨探出的微芒驱走了夜晚的暗幕,村中升起的缕缕炊烟似乎比以往淡了些许。
“有些冷清了……”老黄背着斧子踱步走进林中准备砍些木柴,以前身旁总会有人陪着闲谈,可现在……
放下斧子找了个树桩坐下,有些懵然的低着头想些什么。
四周林地的草丛中不停传来虫子清亮的吟唱。
“……算啦,今儿个不砍了。”站起身摸了把脑门提起斧子掉头离去:“这心啊……是脏了么?”
走回村中,老黄一路看着那些杂乱的院子——明明前些天自个还能朝这些邻居打声招呼。
“汪……呜……”
一条老黑狗从一处院中蹒跚走出,有些疲累的对着他低声吠叫。
老黄收回目光忍不住摇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都走咯……”
外人已经离去,老黑狗晃了晃脑袋,转身低垂着尾巴重新趴回杂乱的小院中闭上了眼睛。
要好好看家,他们会回来的。
……对么?
瞧见已经走到自家院外,老黄蹭了蹭鞋下粘上的泥土,直了直有些弯着的背张口喊道:“……阿黄!叫你打的水打了没?啊?!”
吼完就看那儿子有些慌乱地从屋中跑了出来:“啊……爹咋就回来……”
“没打是吧?”老黄放下斧子朝着阿黄面色如常的朝了朝手:“……来,你过来……”
“俺这就去行不?”阿黄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那勉强扯出的笑陡然转成吃惊的模样:“……哎,那趴着个黄皮子!”
“臭小子你乱说啥?!”老黄面色一变转头看去。
什么都没有,只有片树叶被阵风儿刮过。
阿黄等的就是这个,猛地转身撒丫子就跑:“……就是没去打!咋啦?!”
“兔崽子别让我逮到了!”
……
“莉莉,先别玩了。”老李叫住了正和狗狗在院中玩闹的莉莉:“洗个手进屋来,爹爹今天要教你些东西。”
“哦。”最后摸了把狗子的头,莉莉听话的起身:“一会在玩吧,旺福。”
它是老李家最后一个伙计,如今再也不用去拉货了。
嗯……这模样乍一眼看着是有些奇怪:冰蓝色的眼睛圆而突,左脸长着几条花纹,鼻子与下颌也有些许短小,背部深色的毛发比起其他位置都要来的更长一些。
或许矫健的长腿跟它的头有些不搭,但还算蛮……可爱吧?那三角耳朵上垂下的长毛看着不免让人很是困惑——这不会堵住么?
体格倒是比起村中养的土狗要壮实些许。
但这狗到底为啥长成这样?
“呜~”它抖了抖身子,摇晃着尾巴走到院外头追向一只飞过的蝴蝶。
莉莉并没有给它取别的名字,因为……她希望这两个字能再多陪陪自己。
哪怕它也快老了。
擦干净手,莉莉进屋好奇的看着爹爹已在桌上摆出只毛笔,一块砚台,两张宣纸。
看见莉莉眼里满是好奇,老李满意的点了点头:“来坐这,今天爹爹教莉莉写自己的名字。”
“写……名字?”莉莉拿起毛笔:“可是莉莉已经会说了啊。”
并没有接这话茬,老李掰开莉莉的小手:“爹爹先来写一遍好不好?”
“哦……好呀!”
“嗯,那莉莉看仔细了……”沾了沾砚中的墨水,老李在纸上慢慢写下:“……先往左一撇,然后往下一竖再往右一勾一点……”
莉莉睁大着眼睛,认真的看着爹爹笔下每一步动作。
“在旁边这样写……这个字念‘刀’,意思是拿来切肉的东西……”
“哦……”
“下面这样……这个啊念‘金’。”老李一横写完顺口说道。
“那这个是什么意思啊?”不懂就问,莉莉还是很棒的。
“嗯……是个值钱的东西。”
“哦……”
“最后一条短竖一条长竖再一勾……”老李顿下笔:“呐,这个啊就是莉莉的姓,刘(劉)字。
一个端正大气的字。
“嗯,莉莉会了。”先是两只小手一拍,然后就很自信的拿过爹爹手中的毛笔。
“……嘿。”老李也只是笑了笑让出些位置,然后静静看着这孩子接下来会干嘛。
“呐……先是这样。”莉莉在砚台里蘸了蘸:“……好像有些多了哎?”
回头想要求助,但看着爹爹脸上已经快绷不住的笑意,莉莉干脆转过头嘴一撅:“哼……莉莉能写出来!”
认真的在爹爹写下的字旁比划着:“先要这样……啊,流下来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笔下的纸张已被滴落晕开的黑墨浸污。
老李先是摇了摇头,然后伸出右手抽过毛笔,左手垫住笔尖以防墨水滴在她身上或是地下:“莉莉别动啊。”
“嗯!”缩着头看着毛笔被放回砚台,爹爹平举着手出门冲洗的样子,莉莉有些懊悔地垂了垂眼皮:“可真笨……”
“哟……这丧气的模样可真不行。”左手的还残些顽固的墨渍,老李轻笑着伸出右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的莉莉才好看……”
“可是……”
“爹爹来和莉莉一起写吧。”
“……好。”
“那得要朝爹爹我笑一个才行。”
“嘿嘿……”莉莉轻抬起头,对着爹爹的眼睛绽出甜甜的笑容。
握着她稚嫩的小手,老李告诉莉莉要先写字,笔要端正。
轻轻引导着她笔下的动作,终于,一个刘字被莉莉完整的写了出来。
虽然有些歪,有些丑,但……这是她在人生当中写下的第一个字。
……
莉莉这一个时辰学的很认真,爹爹也教的很好,但显然要写好字不是件这么容易的事情。
“……这个字好难。”莉莉趴下脑袋,感觉手已经有些发涨:“为什么要姓刘啊?”
“因为这是你的姓。”老李端来两碗温茶,一碗递给莉莉,一碗自己小口饮着。
“姓……很重要么?”
“嗯,很重要。”
“那为什么不跟娘姓呢?”
“……自古以来都是跟着爹爹姓的。”
“哦……”莉莉咕噜喝下半碗:“呼……那为什么我没和爹爹姓呢?”
老李手突然抖了一下,碗里的茶水已被溅出些许:“……因为这是你亲爸的姓。”
“可是莉莉已经记不得了。”放下茶碗,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出门抬头望向天空,眼里有些困惑:“……我只看见了现在的爹爹啊。”
“莉莉……暂时就先写到这吧。”老李站起身收拾好桌上的物件,声音有些低沉:“洗手吃饭了。”
“……哦,好。”
阿黄到底是被他老子逮住了。
“爹……你看后面。”阿黄脸上原本紧张不安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轻松。
“呼……你少来!”老黄举起手里的板子,喘着粗气心想这兔崽子还真滑溜:“是你自己脱还是我过去帮你脱?”
“去里头,我自己脱!”阿黄想着这顿板子是逃不过了,干脆早点完事:“总有天要把你儿子打坏了。”
“……这臭小子!”
“行了行了,当家的你就歇会吧。”阿黄妈从屋里走了出来拿过老黄手里的板子开口轻声劝道。
“还是娘好……”
“我来打。”
“……”
算着这些天村中已经搬走了十来户人家,剩下的大都因家中或有老有疾而选择留下。
这又能留多久呢?
但老村长很快用行动打破了他们心中越发焦躁的不安。
亲手将一小罐卤盐送到家中,这足以用上许久了。
先是满怀感激和庆幸的收下藏好,但过后却也不免冒出猜忌与后怕。
有人想要去村外头追回已经搬走的邻户。
也有人恼怒的质问村长为何要这样行事。
老村长只是淡淡的对着这些人开口:“……他们回来了那就把这些都分了吧。”
所有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但一股莫名的怨念却油然而生……
还有人询问这盐的来处。
但村长都皆沉默以对,不于理会。
随即,平静的日子照旧过着,村中似乎只是多了几座空房而已。
只是……为何有些人就知道了呢?
午后,正陪着莉莉在桌上写字的娘亲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心头不住地感到一阵欣慰。
虽然看不懂也不会写,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莉莉正在一点点成长着,已经比她知晓更多,而自己也在孩子身边做着见证者。
这,就够了。
“莉莉,累了就歇会在写。”瞧见这孩子已经写了挺长一会了,娘亲有些心疼:“要不吃些点心出去玩会吧。”
“不行,娘。”莉莉摇了摇头,觉着握住毛笔的手又开始有些发酸:“今天一定要把这个字写好点儿!”
“……行吧。”娘亲只得站起身:“再给莉莉磨些墨。”
“嗯,谢谢娘!”
“这傻姑娘。”
午觉醒来的老李感觉好像忘了件事,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仔细想着:“……啊,对了!还欠只兔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