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茶功夫,三人已经来到呼延汉山的毡包附近,身后还跟了一队族长大人的亲兵。
独孤明心中倒是不急,依着信长他们的实力,这种小规模的冲突奈何不了他们。
可族长大人却急得不行,生怕龙城的人有所损伤。
呼延哈雷铁青着脸,远远爆喝出声:“都给我住手!”
哪想不知是不是因为用的是汉语,场中的人马竟然一时间没有听命。
走得近了,亲兵一把推开围观的族人给他开路,再次用汉语喝道:“我让你们住手,都没听见吗?!”
场中的匈奴人这才发现说话的是自己的族长,纷纷停下,侧目望来。
局面和独孤明料想的差不太多。
呼延远山的人马是个二十人的巡逻小队,如今还站着的只有五六人,剩下的都已经躺在了地上。
当然,他们只是受伤而已,田信长虽然沉默少言,可不代表他不会为人处世。
扫了一眼那些无力再战的匈奴战士,心中暗赞一声:“匈奴人果然悍勇。”
走近几步当先开口道:“既然贵部不欢迎我们,那在下这便和伙伴离开吧。”
他倒是无意成为焦点,只是他知道这时候需要自己先表态,族长大人随后才能更好的妥善处理。
果不其然,呼延哈雷能把汉语学到这个地步,自然就不会只是个钢直莽汉。
“先生严重了,这都是小儿自作主张,呼延部落绝没有恶意。”
“还请先生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此时,呼延远山已经来到近前行礼:“阿爸。”
目光冷冽的扫了一眼,寒声下令:“将呼延远山给我锁下了,没我的命令,不准他离家半步。”
“是!”
“阿爸?”
呼延哈雷没有再理会他,径自向着貂蝉他们走去:“诸位受惊了,老夫代犬子赔罪。”
几人早已收了兵刃,纷纷回礼。
独孤明轻描淡写扔下一句,自顾自进了毡包:“走,进屋谈。”
众人相随,至于帐外的伤员和围观的族人,自然是各有各的去处。
呼延哈雷入了帐,四下一扫,随后望着那对母子:“莲娜,你带孩子先出去。”
“是,阿爸。”
听了族长大人的吩咐,独孤明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很大的失误,忽然开口道:“等等。”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皱眉盯着那个四五岁的孩子,缓缓开口。
“我大意了,在场诸位都知道我们龙城的身份。”
“其他人我不担心,可我担心孩子会说漏嘴。”
“虽然我们不怕单于,但是在龙城兵马北上之前,能避免的战事还是尽可能避免。”
一边说着,慢慢看向呼延汉山,有些迟疑。
“汉山,你看孩子能否让我先带去龙城,明年年初我让他随军回来。”
“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莲娜搂了搂自己的孩子,满是不舍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丈夫,希望他能拒绝。
良久的沉默后,她终究没能等来自己想要听到的话语。
“全听少爷的。”
独孤明默默点头,也不再关于这个问题多做纠缠,转说正事。
“呼延族长,信长有龙城的五千兵甲军备,我会把他留下来以防万一。”
“他这人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他的起居就交给汉山负责好了。”
呼延哈雷应了声,瞥了一眼自己最不重视的儿子,目中精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独孤明走到田信长近前,私语几句,又将兵甲转给了他,回转身来刚要再说话。
帐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呼延哈雷告罪一声,当先向外走去。
独孤明勾了勾笑,领着众人也跟了上去。
“卡萨,你要造反吗?!”
“族…族长大人!”
刚出得门来,见到这样的一幕却没有太多意外。
“族长大人,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只是动作慢了些罢了。”
轻轻拍了拍呼延哈雷的肩膀,接着说道。
“倒是你那大儿子,真是了不得啊,了不得,嘿嘿。”
“算了,反正也没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我们这便告辞了。”
“汉山,不用担心你儿子,我一定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说罢,便带着貂蝉等人准备辞行。
“先生这就走吗,不如歇一晚吧?”
“不妨事,夜里有夜里的风景。”
“…先生稍待,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些吃的,上郡荒凉,多备着些总是好的。”
“谢过呼延族长,不过吃食就算了,在下另有所求。”
“先生请讲。”
“族长可否赠予几件你们的服饰,在下对这些倒是更感兴趣。”
“这有何难,先生稍待,我这就让人去取。”
一炷香之后,呼延哈雷望着远去的五人半,听着远远传来的孩童啼哭声,不知在回忆什么,面上闪过挣扎。
瞥了一眼身侧的呼延汉山夫妇,终究松开了拳,下令道:“撤去远山千夫长职务,由汉山担任。”
众人讶然应命。
……
腊月二十,辰时正。
时隔近年,独孤明再次看到了龙城高大威严的城门楼。
想起马上就能见到胖子,嘴角不自禁的翘了起来。
“还是龙城好啊。”
听了马云禄正经的感慨,难得的没有反驳。
“是啊,毕竟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走,进城。”
貂蝉怀抱着呼延家的娃儿共乘一骑,六匹马儿也就空了一头。
一行五人半的匈奴装扮并没有在入城的时候引起丝毫的波折,独孤明见此情景,心中又是一阵欣慰。
此时已经是岁末,龙城自然是热闹非凡,甚至比起去年来要尤胜一筹。
毕竟,今年是太初元年,逆央开国的第一年。
龙城作为逆央国都,经过这一年的发展,又是繁荣了不少。
尤其是惠泽羌胡以来,如今的龙城已经是三族共存,在龙城的严律重典治下,也鲜少再有民族欺压的事件发生。
“龙城百族,不会只是个梦想。”
瞧了瞧轻声自语的独孤明,貂蝉摸了摸怀中的小脑袋,掩在轻纱下的面容绽开了倾国的笑靥,可惜无人瞧见。
马云禄在外头都闲不住,何况是回到了地头,早已下了马,拉着吕玲绮左看看右看看。
银铃般的笑声传遍长街,引得人们侧目望去。
可见到她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辨别不出这是个汉人还是个羌人,亦或是匈奴人。
也许,逆央国民是个更加合适她的称呼吧。
独孤明轻轻拍着马儿,一路悠然而行,任由它慢悠悠的踩着,自己却沉浸在了龙城的喧嚣声海之中。
……
从龙城西门到水月山庄的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走了大半天。
一行人变了装扮,也没有通知什么人,就这么悄悄的来到了城南。
忽然,夕阳余辉之下,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孔出现在面前,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噗通!”
黄忠双膝重重的跪地,俯首拜倒,言语有些颤抖:“罪臣黄忠,叩见主公,貂蝉小姐。”
这一幕,独孤明确实是如何都没想到的,他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只能说明了一件事。
这个年近五旬的汉子这大半年时间只怕一直候在这里。
独孤明翻身下马,身后众人自不敢托大,纷纷学样。
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想扶起那个颤抖的身子,轻声叹了一口:“汉升,起来吧。”
黄忠的头反而低得更低,嘶声道:“罪臣不敢,我那逆子竟然对貂蝉小姐存了那污秽念头,还毁她容颜,更兼恩将仇报,背主弑君,纵是万死也难恕其罪。”
听了他的言语,独孤明一声冷哼。
“汉升,你既然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如今跪在这里又是要做什么呢?”
“实话告诉你,黄叙我是非杀不可,你就是磕破了脑袋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可既然他是你儿子,你我君臣缘分也只能到这里了。”
灵气运转,伸手再扶。
“起来吧。”
“这大半年时间苦了你了,回府好好调理下身子。”
“你的心意我和师妹都收下了,只可惜这是天意,天意难违。”
“他如今是三仙岛之主,辽东辽西二郡也是他的地盘,修养些时日,你便自去吧。”
“将来沙场相见,你不必留手,我也是一样。”
“走吧。”
说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避开那双老眼中的湿润,牵马离去。
貂蝉轻柔的声音中也有些颤抖,一双水眸只瞧了他一眼也不敢再看,只道了一句:“黄将军,保重。”
众人行出十余步,身后再次响起双膝跪地的声音,伴随着的是嘶嚎。
“主公,小姐,罪臣不敢替逆子求情!”
“只是龙城待我黄家恩重如山,我黄忠如何能叛出龙城?”
“若是如此不忠不仁不义,我如何还能苟活于天地?”
“黄忠只恳请主公收回成命,将我发派西陲边地,我愿为龙城永镇边陲,终老此生。”
“至于那逆子…他的命本就是主公和离公子所赐…我只当...只当...从来没有这么个儿子!!”
“黄忠叩请主公成全!!!”
“咚!咚!咚!”
话语到了最后,声如惊雷,回音滚滚。
那一下重过一下的磕头声,似要通过城南的宁静长街,远远传入每一座高门大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