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万念俱灰之际突然听见几声犬吠,又蓦然生出几分信念来,因为听声音像是自家暴躁大黄。
大黄跳上床来又蹦又跳,只时不时发出几声哀鸣,感受着大黄熟悉的撒娇方式,又确认这就是大黄。
大黄似乎想用自己的方式叫醒主人,只是呜咽一阵不见主人醒来,索性直接用舌头舔舐。
湿漉漉的触感让惊慌无助的心生出久违的暖流,可转瞬间又想起了什么,只觉得万分诡异。
又艰难思索一阵猛然忆起,大黄早在一年前就被偷狗贼给害死了!
眼前这个大黄绝不是大黄,一想到大黄死在怀里的情形蓦然心头一怒,猛然间清醒了回来。
终于自那似梦非梦痛苦中醒来,睁开双眼只觉得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头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脑袋混浊一片,只在默默感受浑身伤痛的关头,一条粗粝舌头竟是直接在脸上胡乱挥舞。
此时却不敢妄动,在这种深山之中生活着千奇百怪的生物,一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
川东在古时本就是蛮荒之地,毒物横行,猛兽遍地,更有蜀中唐门在此山中练毒,一身练毒用毒,更是独步天下。
第一反应自然想到了蟒蛇,可如果是蟒蛇早就被活吞了,哪里活得到现在?
微微伸出手一摸,地上只有些树叶,随身携带的钢刀竟在滚落途中遗失了。
于是只好轻着手脚去摸腰间短刀,怎料长期生活在地底的生物听力都十二分敏锐,便是这细微声响也逃不过它的捕捉。
只听一阵“沙沙”声传来,那生物竟有些怕人,远远退开发出嘶嘶声响。
摸索着自口袋中掏出了打火机拨燃,一缕火苗便窜出,这千百年不见光亮的地底世界,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息。
只见滚落下来的树叶在地上厚厚铺了一层,一条半人大小的深色蜥蜴在火光能照到尽头吐着信子。
眼前这条蜥蜴体型不可谓不大,可按照常理巨蜥对环境温度要求都极高,怎会在冷不溜秋的地底长得这般个头?
那蜥蜴似左右为难,徘徊不前,似乎对于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有所畏惧,但又极其留恋他脸上的血腥气味。
蜥蜴看着性情看着相对温和,这才稍稍放心,只下意识抹了把脸全是它的分泌物。
这已不知何种为食的动物不知携带了多少病菌,于是取了水摸黑冲了冲脸,更稍带清理了口鼻中的泥沙,这才恢复了通畅呼吸。
做完这些,下意识摸了摸因为撞击而麻木的脑袋,正粘糊得紧,伤口似乎都结了痂,说明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摸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晚上八点过,也就意味着昏睡了近七个小时。
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只觉得浑身上下百骸欲散,里里外外酸疼难耐。
由于登山包上拴腰扣倒是没有随钢刀一起遗失,自包中摸出手电,强烈的灯光刺得双眼有些睁不开,反而被晃了个目眦欲裂。
于是用衣物稍稍阻隔住大部分强光,这才缓缓适应,只借助光亮稍稍瞟了周遭情形,一颗心竟是难以遏制,顿时如那十五个和尚打水,七上八下咚咚直响。
这他娘的,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阴差阳错掉进古人墓穴来!
只见空旷的墓室中,一口巨大饕餮纹石质棺椁头南脚北陈置在身前,棺材之上更刻着八只绕棺小鬼,个个面目皆是又哭又笑,好似嘲讽眼前胆小之人,眼下虽不见棺材上的小鬼有任何动静,不过却也被当场镇住,只冥冥感觉那一个个小鬼邪性异常,因而脚下提不上劲,更迈不开腿,只是脑中莫名浮现出自羽陵遗书上得来的四句话,讲的正是历代陵墓选址风气:“春秋战国埋山顶,秦汉大墓埋山岭,东汉南朝选山腰,隋唐宋尸坡下挺。”只是眼下不知自己究竟身在山岭,还是山腰。
虽然见过一觉醒来躺在荒野枯冢的,可那毕竟是道听途说,更发生在别人身上,刺激归刺激,却全然不如眼下的切身体会。
一觉醒来身在古冢也就算了,他娘的,旁边还摆着口棺材,此情此景说不害怕绝对是自欺欺人,更何况此前也不曾有过类似恐怖经历,因而一时之间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竟不知如何应对。
脑袋麻木得久了,自然会与主机重连,回过神来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逃出去!
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环顾四周,只见头顶上四五米高的墓顶有一个洞口,看样子像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可如此高的距离单凭人力根本不可能上去,可一眼眼尽墓室中又分明“别无长物”供人攀爬。
反而冷不丁瞥见墙体上似刻着许多字符,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望着那有些诡异痕迹,下意识就要靠过去,谁知脚下被什么一拌又险些摔倒。
这不回头不要紧,回头一看就直接被吓得个一口气喘不上来,只感觉全身上下三万六千根毫毛如那林间松针瞬间耸立,冷汗顺着毛孔猛然滑落!
只见腐叶之下,竟摆放着一具深褐色古尸,至于肤色则是违背常理的铁青,这他娘的分明是僵尸!
僵尸身上裹着的衣服,因为年头太久,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朱华,不过所用面料却是十二分考究,过了不知多少岁月除了有些发黑外竟没有彻底腐去。
而古尸也不知是何原因,非但没有朽成白骨,反而成了僵尸,晃眼一看,那僵尸面目生得极为狰狞,双眼凹陷不说,颧骨更是凸起,铁青色的面皮上毫无生气。
自小所听草狗扑人的故事,一瞬间窜入脑海,怕就怕那僵尸冷不丁坐起。
此时蓦然想起羽陵遗书上记载着有关僵尸事一二,说人死之后不烂者皆可称为僵尸,所要不腐,其中一般得益于风水局庇护,其次则有口含。
风水吉穴自不必多说,口含则又分天造与人为两般,天造的有海底明珠,以及风水龙脉郁结形成的山寒巨玦。
海珠采自海底螺蚌,至于山寒巨玦则因大多见光即散则不为外人所知。
人为的有掺杂药物炼制的防腐珠,以及特制尸玉、古钱。
而判断僵尸会不会诈尸便只需看僵尸的指甲、毫毛在入葬之后会不会继续生长,如果应了,便不可与之沾染活物气息,否则便会坐地起尸,直扑活人……
虽然对羽陵遗书记载的内容嗤之以鼻,不过在这慌乱关头却有些害怕,想起书中记载下意识向古尸瞟了两眼。
葬下多年的古尸,哪有什么毫毛?这个发现让原本踹踹不平的心稍感心安,而僵尸双手则因被树叶遮挡,并没能看清指甲如何。
犹豫后一阵便握了手中短刀拨了乱叶,无论如何都想求个内心安稳,不然总是疑神疑鬼,迟早会被自己折磨到疯掉。
拨开树叶,短刀差点脱手不说,胆肝也是一颤,只见僵尸双手合在一处,手中虚握着一块卷云图案的笏板,笏板上更写着些唐宋时期古文,吓人的则是那一双指甲,足有十多公分长不说,更是将象牙制成的笏板生生戳穿!
由于时间过去久远,笏板早已沙化,字迹亦随之模糊,因而也看不出究竟写了什么。
虽然无法得知笏板内容,却也知道此人身份必定尊贵。
在古代官员上朝时手里总是捧着一块狭长的板子,这块板子便是笏板,用来记录一些重要的事情,以起到提醒和警示自己的作用。
而笏板向来也是身份的象征,一品良玉,二品次玉,三品象牙,四品云涯,五品六七品多是笏石打磨成的笏板,材质多为极品大理石,当然其中也有主次好坏之分,至于八九品则没有太大讲究。
因此这具躺在地上其貌不扬的古尸,竟是古代三品官员。
正想着观腰带服饰,细分官职文武时,却冷不丁瞥见躺在青砖上的古尸身旁刻着几行字迹,而字却不是古字,而是现代字!
于是慌忙拂开乱叶,只见字迹粗狂豪野,一气呵成,像是某位练剑极深高人持剑所刻,两行怒意草书写道:“陶云不仁,不配此穴,掘尸出安以定尸丹,以此安抚吾妻——闲云。”
看到这里眉目便明朗起来,陶云便是这具古尸。
字面意思很浅显,这陶云或者陶云的后代,对闲云妻子做了令人发指之事,故而闲云将其尸体取出泄恨。
虽如此想,却实在想不出一个死去不知多少年的古人会和现代人闲云有何种深仇大恨,古人云九世之仇,不如相逢一笑,因而时人常言“死者为大”,不是没有一两分道理,
只不过众观历史,类似辱尸事件却也平常,最著名的毫无疑问当属伍子胥鞭尸三百报仇雪恨之举。
伍子胥掘墓目的再简单明确不过,就是要报复让他家破人亡、被迫远走它乡的楚平王。
而在伍子胥所处时代,这类“辱尸”现象时常发生,例如史上记录的刖足事件!
话说早年还未称王的齐懿公姜商人,与大夫邴歜争夺田产失利,怀恨在心的齐懿公即位后,不止夺回了邴歜的田产,还把邴歜的墓掘开,拖出尸体刖之,刖是古代酷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将双腿给砍了。
此外,除报仇辱尸,更有人为贪欲辱尸,其中又以赤眉军奸吕雉尸最为人神共贲、为世道所不容。
无独有偶,此外还有辱慈禧尸事件,据说当年慈禧的棺椁被孙殿英手下掘开后,士兵见她栩栩如生也动了邪念,后因尸体快速风化变形才得以辛免于难。
至于闲云口中的定尸丹,便是在羽陵遗书中的记载亦是模凌两可,具体丹方更不详尽,只知道是一种掺杂朱砂炼制的丹头,塞进古尸口中用来防止尸体诈尸尸变。
想到这里下意识扫了扫那僵尸,见他枯唇间的的确确露出一颗拇指大小赤焰色的丹丸,这才放下心来。
敢情之前滚下来,竟是砸在了这具古尸上,这万年僵尸死而不腐,肉身坚如钢铁,敢情之前摔下来直接就摔傻了,没成想竟是以头抢地、以卵击石,碰上了钢板。①
至此方才回想起在摔下来那一刻,匆忙瞥见满挂人头的石碑上刻着一个古文“甲”字,更多的则来不及去看。
有关“甲”字微微一想没有头绪,索性不再难为自己,当务之急因此是想方设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是环顾四周,别无出路。
此时那蜥蜴却又大摇大摆又凑了过来,只看它径直爬上古尸,还调皮吐着性子,看它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呼吸艰难,眼皮狂跳!丫的,真不怕粽子手撕了你!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定尸丹的缘故,那古尸从头到尾毫无动静,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悄悄抹去额头冷汗,他娘的,竟然被一只蜥蜴吓到冷汗直流。
自枯叶堆中找回了阴阳镜,这面古镜不知是何材质,摔在地上竟是没有丝毫破损。
拨弄一阵见它没有反应,便将它收成正常大小塞回背包,看着包里的饮水食物直感到身体虚弱无力,于是便取了饮水食物慌忙吃将起来,那蜥蜴闻声而来,只眼巴巴望着。
想到这祸从天降的无辜蜥蜴,便分了一些吃食给它,一时之间两个难兄难弟相处还算融洽,只是越吃口中食物愈发没剩下多少滋味。
注明①:以头抢地出尔自战国策第二十五卷《秦王使人谓安陵君》课本见于《唐雎不如使命》
原文〔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翻译〔老百姓发怒,不过是摘掉帽子,光着脚走路,把头拼命地往地上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