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蕾小镇上有两个老中医，一个姓方，一个姓蔡，大家都把他们叫做先生。
要论医术，应该说两人不相上下，各有千秋，但因为方先生比蔡先生年长十多岁，蔡先生早年还跟方先生学过医，而且是个跛子，名气当然就是方先生大了，许多人都称他为“方高手”，找他看病的人自然也多。为了求得平衡，蔡先生开了家药铺，自己看病自己配药，连方先生开的方子也得到他药铺里来配药。
当然，这都是民国年间的事，如今两个人一个八十多岁，一个七十出头，都成了老人。但不知从哪年开始，也不知为了什么，这两位老中医竟跟仇人似的，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在路上碰面也要躲避。这其中的原因，除了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方先生有个孙子，名叫方晓明，那年高中毕业，又没考上大学，于是爷爷就对他说：“去，你去拜蔡先生为师，好好学医。”方晓明一听愣了，他倒不是怕学医，当医生治病救人有何不好？可爷爷一向被誉为“方高手”，是个名医，为什么他自己不教，反要把我推给蔡跛子呢？再说，爷爷跟蔡先生本来就不和，他会收吗？
方晓明虽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但他了解爷爷的脾气，谁要是不听他的话，他两眼一瞪，面孔一板，那模样要多吓人有多吓人，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去找蔡先生。
出乎意料的是，方晓明把来意一说，蔡先生居然连“咯噔”都不打一个，就满口答应了。从此，方晓明成了蔡先生的学生，一个认真教，一个刻苦学，师生间的关系越来越好。
有一天，方晓明和蔡先生在一块闲聊，气氛很融洽。方晓明趁机问道：“蔡先生，您的腿是怎么回事，从小就跛的吗？”蔡先生摇摇头：“不，是年轻的时候摔的。”至于怎么摔的，他却只字不提。
方晓明又问：“那您怎么和我爷爷结仇的呢？”
蔡先生一惊：“结仇？你说错了，我怎么会跟你爷爷结仇呢？唉，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你爷爷。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跟你爷爷学医，你爷爷有个相好的，我不知天高地厚，也喜欢上了。有一天我和她在一起，被你爷爷发现，吓得我拔脚就逃，慌忙中跌了一跤，摔断了腿。多亏你爷爷帮我接上，要不然我早就靠拐杖走路了。唉，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爷爷，无脸见他呀！”
方晓明一听是这么回事，连忙安慰说：“蔡先生，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我也从未听爷爷说起过，您就不必放在心里，忘了它吧！”蔡先生却说：“不，别的可以忘，这件事忘不掉，所以多少年来，我总在想法报答他。说句真心话，我看病的技术比你爷爷好，但我从不拆他的台，行医的人不能不讲医德，何况他还对我有恩！平时，病人拿了你爷爷开的方子来抓药，我都认真对待，不是添剂量，就是加药味。当然，这都是暗中进行的，连你都没有觉察，是不是？”
方晓明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啊，原来爷爷的“高手”之名，还是蔡先生成全的呀！一定是爷爷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所以才决定让我来跟蔡先生学医。
不久，方晓明考上了医科大学，在离开小镇时，他把蔡先生的话说给爷爷听。爷爷听完点点头，说：“他讲得也对也不完全对。”至于哪些对哪些不对，他又没说，成了方晓明心中的一个谜。
直到那年寒假，方晓明得知爷爷病重，赶回来看他时，爷爷才道出了真情。原来多年来，爷爷在给病人开方子时，总是有意留些破绽，不是剂量不准，就是味数不够，想让蔡跛子借此成名。
爷爷抓住孙子的手说：“我这样做，只是想心里得到一些安慰，因为他的腿是我害的呀……我知道，这个人的医德不错，让你跟他，就为这个。现在我的病是好不起来了，以后你要常去看看蔡先生，他是个好人……”方先生断断续续地说着，直到咽气时，脸上还露着微笑。
志向正直，各种邪恶念头就不会产生；心境平静，处理事情就不会急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