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神志被控的武靖,脸上那种迷惘痴呆的表情,忽然完全不见了,眼睛也变得清澈;本是自己部下的萧长赐却临阵倒戈,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卫伯龄茫然不解,也让吕月姬舌桥不下。
卫伯龄倒在地上,盯着萧长赐,说道:“你不是萧长赐?”
萧长赐道:“我不是。”
卫伯龄转过头,盯着武靖,说道:“你没有被‘移魂烟’控制?”
武靖道:“我没有。”
卫伯龄再转头,盯着吕月姬,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吕月姬摇摇头,能布下如此精密之局,卫伯龄当然不傻。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是武靖,卫伯龄是狐狸,老狐狸;武靖却是猎人,再狡猾的狐狸,都逃不过猎人的手心。
卫伯龄看着萧长赐,说道:“你是何人?”
萧长赐道:“岐远山!”
卫伯龄的瞳孔开始收缩,盯着岐远山说道:“中典岐远山?”
岐远山道:“正是。”
吕月姬不可思议地看着岐远山,她对周朝人事了如指掌,当然也知道岐远山。岐远山不仅是司寇三典中的中典,也任天官医师,掌医之政令,求方术拟案魂。眼前之人居然是岐远山,让吕月姬惊诧万分。
卫伯龄道:“你是何时与萧长赐互换身份?”
岐远山道:“就在萧长赐欲进官邸之时。”
说罢,岐远山身边气流涌动,“啪啪”之声接连响起,原本瘦小的身形渐渐变得魁梧,比武靖尚要高出半头,带着一股高山仰止的气势。一张朴拙古奇的脸上刻着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与浓黑的长须形成鲜明的对比,给人一种超然脱凡的亲切感。
卫伯龄大惊,道:“幻容术?”
岐远山淡淡一笑,全身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优雅,没有理会卫伯龄,而是对着武靖拱手说道:“区区幻术,难等大雅之堂。让武靖兄弟见笑了。”
武靖作揖回礼,走到吕月姬身旁,在她脑后的“哑门穴”上轻轻按下。吕月姬只感觉一道气流透体,顺着督脉直下。自己手脚麻木之感顿消,活动自由已不是问题。
吕月姬看着武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块木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就是块木头。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像现在一样,那么傻过。
事情转变得太快,让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吕月姬突然吃吃地笑了,看着武靖,凤目喷薄欲出被戏耍后的怒火,道:“知道此刻我想做什么吗?”
武靖连忙摇摇头,看着吕月姬满是怒火的俏脸,只感觉毛骨悚然。
吕月姬盯着武靖良久,难以抑制地涌出一行清泪,道:“我要咬你。”
说罢,整个人扑向武靖怀抱,嘤咛一声,香唇已覆盖在武靖嘴唇之上。她在宣泄着对武靖安然无恙的喜悦,也在宣泄自己的满腔爱意,在这生死一刻之际,吕月姬完全体会到自己对武靖的感情。
武靖心下大骇,旋即搂住吕月姬,迷失在生平第一次和女性的亲吻里,完全忽视了卫伯龄和岐远山的存在。
许久,两人才缓缓分开,吕月姬心中被戏耍的所有忿恨,此刻消失得一点痕都没留下来,像她这种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旦动情必会爱得轰轰烈烈,尤其是在刚经历一番生死之后。
岐远山看着二人,微微一笑。只笑得吕月姬满脸羞涩,将头埋在武靖怀中。
武靖尴尬地笑了笑,岐远山更是大笑起来。
卫伯龄却笑不出来,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他本以为所有人都已陷入了他精心布下的局中,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自己一直被武靖牵着鼻子走,他所有的计划,在武靖面前就像是小孩子手里玩的泥沙。
卫伯龄道:“你早已经怀疑我了?”
武靖点点头。
卫伯龄道:“所以你装成被‘移魂烟’控制,让我放松对你的戒心?”
武靖道:“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么会露出破绽。”
卫伯龄只有报以苦笑,说道:“我也没有想到,‘移魂烟’和‘移魂咒’都对你一点作用也没有。”
武靖道:“的确用处不大。”
卫伯龄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武靖道:“哦?”
卫伯龄道:“既然‘散瘟鞭’的毒你都能解,又怎会被‘移魂烟’所控制。”
武靖道:“但不可否认,‘移魂诀’中的武功确实博大精深。”
卫伯龄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武靖道:“从你第一天晚上走进武府开始。”
卫伯龄一脸疑惑,问道:“我并未做出什么让你怀疑之事。”
武靖道:“只是你不察觉罢了,大家都知道夜间行尸出没,武府更是出现过行尸,胆小之人怎敢随意进出。而你居然在没有掌舍陪伴之下,独自来武府寻我,此事已让我有所怀疑。”
卫伯龄道:“仅凭此点,难以说通。”
武靖道:“的确,此后你多番设计阻扰,我且不说。但革囊被盗一事,使我认定你便是行尸一事的关键。”
卫伯龄道:“愿闻其详。”
武靖低下头,看着吕月姬,她也看着武靖,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爱慕。
武靖对着吕月姬道:“你还记得‘姻缘石’吗?”
吕月姬点点头,她本就疑惑“姻缘石”与此事有何关系,当时武靖为何如此急迫找她索要。
武靖看着吕月姬,像是只解释给她一个人听一般,说道:“姻缘石本是嶀琈玉,有雌雄二石,合则泛红光,距离越近,光越亮;分则与常玉无异。”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只微微泛出红光的美玉,道:“此乃嶀玉,与你怀中琈玉本是一对。”
岐远山走到卫伯龄身边,伸手便在他怀中取出另一块泛着红光的美玉。
武靖道:“那日我已察觉暗中有人监视,所以故意告诉月姬卷宗之事,目的是引监视之人将其盗走。”
吕月姬顿时明白,道:“你将琈玉藏于革囊之中,便是希望通过嶀琈玉合则泛红光的特性来寻找嫌疑之人。”
武靖点点头,转向卫伯龄说道:“公输考尸体被带回之时,你曾赶往武府,当我发觉革囊被盗,却在你身上感应到琈玉气息,便知你纵使不是盗取革囊之人,亦是与此事有莫大关联。”
卫伯龄脸色一沉,心中必是将苏虎骂个体无完肤。
武靖道:“苏虎本想立功表现,却发觉革囊内并无紧要消息,反而打草惊蛇。你为此将他变成行尸,以作惩罚。”
卫伯龄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实在应该听取霍贞之言,乘早将你铲除,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武靖道:“霍贞?”
吕月姬此时展示出她的天赋,骄傲地看着武靖说道:“霍叔处麾下大将霍贞,师从封神榜北方行瘟使者杨文辉。”
说罢,离开武靖怀抱,俏脸再是一阵羞涩之意。看着卫伯龄说道:“你曾说武靖身中‘散瘟鞭’之毒,袭击之人可是霍贞?”
卫伯龄没打算隐瞒,点点头。
岐远山突然问道:“你背后之人可是霍叔处?”
对于卫伯龄背后神秘之人,武靖心中亦有所疑,吕月姬同样如此。三人同时注视着卫伯龄,等待他的回答。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卫伯龄身上,完全没有留意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越空而起,俯伏在屋瓦之上一动不动,将体内气息控制得若有若无,甚至连毛孔的收缩也停顿。他知道房内之人非同小可,光是一个岐远山已经颇为棘手,更何况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武靖,自己的呼吸体温,甚至目光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卫伯龄看着岐远山,刚欲张嘴回答,却听嘭的一声巨响,有人撞破屋顶的瓦面,带起了一片碎石断瓦,俯冲而至。一条长达数丈的长鞭,穿过散落的烟尘,灵蛇般卷成三个圆圈,不偏不倚地往三人头上套去。
武靖一把搂住吕月姬,身边气流飞速转动,形成一股强大的飓风,以快似声音的速度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缕尘土徐徐飘起。长鞭此时才卷到,击打在二人原本停留之处,带起一股热浪扩散开来。
岐远山亦同时做出反应,运起凝魂诀,身后幻化出一对火红羽翼,振翅脱离长鞭的笼罩。
“散瘟鞭!岐师注意,不可触之。”武靖认出偷袭之人正是以“散瘟鞭”伏击自己的霍贞,怕岐远山不知厉害,忙出言提醒。却见岐远山双掌推出,轰出一股气旋,与“散瘟鞭”发出的灼热之气纠缠在一起。
此时,散落的碎石断瓦掉落在地,激起阵阵烟尘弥漫。一道人影一手持长鞭,一手拎着卫伯龄的衣领,卫伯龄颈项歪在一边,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
“霍贞!”武靖一声怒喝。
霍贞冷冷地道:“比之上次交手,你更进一步。你一日不除,必会对我造成莫大威胁。”
武靖道:“上次身中‘散瘟鞭’之毒,我差点死去。”
霍贞道:“你逃过了一次,你觉得还能逃过第二次吗?”
“就算又逃过了第二次,那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呢?”
“只要你还活着,你就必须小心翼翼,只要你还活着,就要日夜提防,休想安稳。”
岐远山接着说道:“除非将你擒拿归案。”
霍贞哈哈一笑,长鞭卷起层层波浪,如陀螺般旋转,突然砰地一声,炸出一股淤黑色的浓烟四处扩散。
“移魂烟!大家屏住呼吸。”武靖说罢双掌疾推而出,化作数道飓风,卷起四散的浓烟,化成刀状直往霍贞所在之处劈去。
可此刻哪还见霍贞身影,连同卫伯龄一起,早已借烟遁走,只留下那四具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