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接一具的行尸穿过破裂的城门缓缓踏入磬州城。
这批行尸分成两类,一类身着兵甲,嘴角残留着细碎的血肉和黏糊的唾液;一类衣着褴褛,神情呆滞,紧紧地跟在兵甲行尸的身后。
这些行尸虽然行动缓慢,但却一往无前,转眼间登上城楼将武靖与吕月姬包围。
吕月姬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行尸,暗呼不妙,贴墙俏立,深深调息,神情悲壮,不用说是要拚死突围。突然感觉身边气流涌动,武靖随着气流冲天而起。一阵长啸自天而降,只见一道人影向慢慢靠拢的行尸大军扑去。
她见武靖扑下的声势,胜于千军万马,气势强大,银牙一咬,拾起地上两柄短刃,连忙扑前相助。
几颗行尸头颅随着鲜血的喷溅滚落地上,武靖顺道一剑向继续涌来的行尸大军劈去,剑光闪烁,如羚羊挂角,破空而去,使人根本无从捉摸其角度与变化。
武靖暴喝一声,冲进尸潮,“承影剑”上下封格,“承影剑”划出一道道弧旋,七只断了的血手,一齐掉在地上,他闪高窜低,瞬间已和行尸大军短兵相接。
转头看吕月姬,只见她已给逼得背脊贴墙,左手短刃不翼而飞,只剩下右手一柄短刃,高举胸前,一双美目,射出坚定的神色。身边横竖倒地四具兵甲行尸的尸体。
武靖一看叫糟,靠向吕月姬的皆是兵甲行尸,比之之前遇到的行尸更要难缠,武靖心想即使换了自己落场,也不能于一时叁刻内突围,吕月姬当然更不可和自己相比。
心念至此,武靖箭矢般向前跃出,探足踏在一具兵甲行尸的头上,只听头骨爆裂一声,行尸七孔流血,这时他又踏上另一具行尸头上,该行尸挺直双手欲抓住他的脚,但武靖岂能让行尸轻易得逞,踏破该行尸的双手,鞋底硬是踏在他的头上,行尸立时身亡。
吕月姬刚才苦苦支撑,眼下见武靖杀至来援,心神一松,再也支持不住,短刃落地,身子向武靖怀里倒去。
武靖一手抄起吕月姬,夜黑之下也无法看清她是否有受伤。抱起吕月姬柔软身子的同时,武靖体内阴阳之气涌动,箭矢般向上一跃,稳稳落在屋顶之上。环视四周,心下骇然。原来以他为中心点,已经全给行尸包围了起来,四方八面里许远处一排排都是行尸,成百上千的行尸,朝自己立身之处迫来。看来无论向那个方向逃,也将陷入行尸大军的重围之内。兼且自己还要照顾这娇喘吁吁的吕月姬,情况实是凶险之极。
面对如此险境,武靖反而士气高昂,探手把吕月姬移向身后,从衣裳处撕扯出一条长布,将吕月姬紧紧扎缚在背上,“承影剑”化成一片寒芒,一声长啸,直向行尸大军奔去。
武靖一剑横扫,寒芒暴闪,行尸纷纷在血光飞溅中倒跌向后,武靖每一剑也贯满真气,中剑的行尸必难保命,攻势凶厉绝伦。
在一片充斥着腐臭与血腥味的咆哮声之内,武靖以惊人的速度移动着,每一霎间都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位置,一方面使敌手无法伤害背上的吕月姬,另一方面使面对自己的行尸永远是一小撮,不能形成围攻的死局。
但这也是最耗真气的打法。
武靖剑光寒芒到处,行尸纷纷毙命,可是有更多的行尸源源而来,力尽而亡,乃是迟早之事。
武靖暗忖已经无能为力,反手握住“承影剑”,正要先一步杀死吕月姬,以免她活着沦为行尸果腹之食,场面悲壮之极。
就在这时,背后的人儿啊了一声,急剧扭转,动人的娇躯和武靖的后背磨擦,磬州城内无数犬吠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连雷雨声都给覆盖住了。
再看身边即将涌至的行尸,竟然全部呆立在场,纹丝不动。
这一来大出武靖意料之外,身后的吕月姬像是在极力忍受着痛苦,娇躯扭转不止。武靖忙将她放下,却见她双手捂耳,一脸痛苦的表情,让武靖茫然不知所措。
突然,所有的行尸开始缓慢地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城楼,像是受到某种神秘的召唤,放弃了对武靖二人的攻击。武靖快步走向城墙边,一队队行尸正慢慢地离开磬州城,走向远方,走进树林直至消失无影。
此时磬州城内的犬吠声也渐渐消停了下来,而吕月姬亦恢复正常,一脸不知所然地盯着武靖,仿佛不敢相信那些要命的行尸就这样毫无征召地离开,一切恍若一场噩梦。
但地上横七竖八的行尸和令人欲呕的腐臭和血腥味,却在提醒她一切都那么真实。强忍着眼泪,吕月姬“哇”的狂喊一声,不顾一切投进武靖怀里去,香肩不住抽搐,娇躯剧烈地颤抖着。却死也不敢哭出声来,生怕自己的哭声会再次招来这些恐怖的行尸。武靖抚着她的腰背,柔声道:“没事了,行尸已经被我们击退了。”
吕月姬拼命点头,驯若羔羊。
武靖搂着她靠墙边坐了下来,为她拭去泪痕,淡笑道:“我们应该去找岐师商量一下以后的应对之策,否则行尸再来袭,怕是更加凶险。”
吕月姬欣然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道:“是的,还有一批等着你回去的猎手,日出前还不见你消息,他们可是会刎颈自尽的。”
武靖知她芳心安定下来后,回复了平日的机智,借猎手之言转了个弯来调笑他,笑道:“放心吧!离日出尚有一个时辰。”
暴雨来得快,去得快。乌云飘去,虽仍不见星月,但天际已微微泛白,他们已撑了个多时辰,那绝不是舒服的一回事儿,还有一个时辰便天明了。
晨曦的曙光照耀在磬州城头时,岐远山领着一众老幼妇孺缓缓出现在长街之上。众人缓步细察满目疮痍的情景,无论城内城外,随处可见昨夜血战留下触目惊心的遗痕,坍塌破损的城门、路上乾黑的血迹,凌乱不堪的残尸更是随处可见。
相隔一夜再回到磬州城,就像回到梦里,一个噩梦,一个短暂但却永不会遗忘的噩梦。
百姓各自收拾细软,回到自己的家。家是他们的牵挂,家是他们的港湾,有家才会夜归时长明的灯光,那盏灯光就是他们坚强生活下去的信心。可昨夜尸潮来袭,让他们差点他们的家毁去,将他们生活的信心夺走。
虽然行尸被击退,可今夜呢?明夜呢?行尸还会来吗?
他们不知道,但只要有家在,他们就必须回来,因为家是永远割舍不了的牵挂,而保卫自己的家赋予了他们留下来的勇气。
岐远山感受着百姓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明白他们对将来的担忧,今日行尸退走,明日呢?岐远山低下头谈了口气,抬起头正看见武靖和吕月姬并肩走来。
岐远山对吕月姬作揖行礼后,沉声说道:“你们随我来。”
武靖与吕月姬对望一眼,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岐远山看着二人满脸疑惑,解释道:“有些事,我无法解释,不好妄下结论。惟有你们亲眼目睹方可以定。”
说罢,领着二人往磬州官邸走去。
吕月姬道:“昨夜,岐师与我将城内妇孺转移,因担心城外亦有行尸作怪,便将大家集中在官邸之内,待日出另寻他法。”
武靖道:“确该如此,还是你们心思细腻,想得周到。”
一炷香的时间,三人来到官邸门前。昨夜与武靖并肩作战的一众猎手全副武装,如临大敌般守着大门,只等他们到来。
岐远山看着武靖,说道:“寅时,官邸内有变故令人费解。”
武靖道:“是何变故?”
岐远山环视了围过来的猎手,只见他们惊魂未定,仿佛遇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让武靖更是按纳不下心中的疑惑。
岐远山指着官邸大门,说道:“你看过便知。”
武靖将吕月姬留在外面,自己轻轻地推开门,借着晨光,能够依稀看到官邸内的大致情况。向前走了不到二十步远,便看见一个男人仰面躺在地上,好像受了伤,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却含糊不清的声音。随即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如排山倒海向他扑鼻而来。
行尸!
武靖瞬间警惕起来,手中“承影剑”出鞘,直指地上行尸。
在稀稀落落的光线下,行尸的样貌尚可辨认,苍白的肌肤已经出现龟裂,像是随时都会脱落下来。看见武靖,他深陷的眼眶射出饥渴的目光。这人赫然是萧长夫!
这怎么可能?萧长夫并没有被抓伤颈项,这是他昨夜亲自检查过的。
此刻,变成行尸的萧长夫一边抽搐一边慢慢地在地上爬行,嘴里流出的粘液在它爬行过的地方留下了长长一道粉红色的印记。看来他已经被人击伤,不能站立,但攻击人的本性尚在,所以看到武靖,这行尸仍欲将武靖置于死地。
武靖迅速推出官邸,将大门紧闭。茫然不解地看着岐远山,欲从他处得知详细的情况。
岐远山道:“昨夜我与翁主将城内妇孺带到此地,也带上受伤昏迷的萧长夫。”顿了顿,继续说道:“翁主见你迟迟不归,甚是担心,命我留此守护众人,自己却去寻你。”
“寅时,突降暴雨,不一会一众猎手均回到官邸。说起与行尸对垒的经过,最后说到你与翁主殿后,让他们现行回官邸。”
“这时,屋外一阵犬吠声响起,怪事亦在此刻发生。”
说到这里,岐远山看了看一众猎手,他们到现在为止,依旧惊魂未定。接着说道:“萧长赐突然一阵抽搐,口中吐出一股恶臭难闻的粘液,好像是喝醉了般,缓缓起身,摇摆不定地走向大门。”
“他没有攻击你们?”武靖问到。
“没有,他只是一直走向大门。”一名猎手说到。
岐远山道:“但大门紧闭,他却像不知道一般,直往门上撞去。”
“屋内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才反应过来萧长夫已经变成行尸。所以我便出手将他击倒,待你来后再做定夺。”
武靖听完岐远山所讲经过,低头沉思,转过头看着吕月姬,问道:“犬吠声响起之时,你曾痛苦地捂着双耳,可是有听闻什么声响?”
吕月姬思索片刻,回答道:“却是如此,那时我听到一丝尖锐的声响,只觉耳朵一阵刺痛,便感觉头痛欲裂,像是有千百毒虫在脑内啃噬一般,很是难受。”
武靖心中已经有一个模糊的想法:
寅时犬吠声响起;
行尸停止了对他与吕月姬的攻击;
吕月姬听到尖锐的声响,而除了吕月姬之外却没人听得见;
萧长夫变成行尸。
这几者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