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暂且撇开民生之多艰不提,打肿脸充胖子地将不抵制家乐福拔高到国际的高度来看,抢购或不抵制也不等同于丢国人的脸,更不等同于不爱国,恰恰是爱得那么高明深刻,即他们的行为可能会在国际上为中国赢得“国民成熟理性”的高分,这岂是那些烧制出来的愤青所懂得的。
愤青被多扇耳光是好事,多让民众扇他们耳光,而且要势大力沉地扇,把他们脑子里的淤积污水都扇出去,看能不能把他们扇清醒过来,尽管对此,我并不抱太多信心。
很多时候,就算我们不打愤青的耳光,他们也会被现实打耳光的。那些抱着天真幻想的愤青经常满含泪光地质问:你为什么说我们国家不好?你为什么批评我们的文化有毒?你以为你很高明,以为你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饭还多?好吧,我闭上嘴巴,不装高明也不装懂事好吧。人可能真的需要自己去碰钉子才会长大,我确信,那些抱着天真幻想的愤青不需要我们打耳光,当他们踏入社会的时候,现实会自动地掴他们耳光的,而且绝对以令他们猝不及防的形式打过来:不是说我们国家很好么,为什么生活对我如此不公?人生的路啊,为什么越走越艰难?不是说我们的文化很好么,为什么人与人会如此冷漠?
不排除,挨了一记沉重的耳光之后,愤青还不知道耳光是从哪里抽来的,继续做他的愤青,对此,我只能如此鉴定:此愤青已无可救药,请准备“后事”。
前些时候,20国集团伦敦峰会召开,被媒体强调成G20的核心是G2,“中美共治”的概念也出笼了,民族主义愤青又打了一针兴奋剂,好像这个世界就是中国与美国的事情了,我们现在把美国扳倒我们就成为全球霸主。
真是人一无知加狂妄,什么话都敢讲。美国不是一天练成的,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都发了战争财,“二战”结束时美国成了“世界盟主”,积累了多少财富以及财富以外的东西?如美国文化制度、创新能力、国际资源的调配能力等,光是美国人能选出一个黑人总统就足以让世人对美国制度刮目相看。真的像民族主义鼓吹的“铁血腔”那样,拿中国30年孵化的鸡蛋(用廉价劳动力和破坏环境孵出来的鸡蛋)去碰人家百年修炼的老石头,无异于自取灭亡。
是的,现在世界正遭受金融危机,美国政府不得不收缩战略,调整政策,但这绝不等于“美国破产了”、“资本主义完蛋了”。说这话的人不知道有何理由,是因为美国的民主政治制度不灵了?是美国对全世界的优秀人才失去了吸引力?是美国的资源耗光了?还是美国的基础科学一下子从世界前列掉到了世界后列?
他们只看到了美国的经济危机。只是,人家搞了上百年的市场经济,又不是头一回遇到经济危机,我们从经济崩溃的边缘走过来,才搞了30年市场经济,刚刚解决温饱,我们居然自信比人家玩得更转,自以为机会来了,又是抄技术的底,又是抄金融的底。抄底可以,但别以为自己了不起,过高估计自己是取败之道。
很简单的一点,愤青没有搞明白:要想成就世界霸权(当然我是极力反对“霸权”的),必须成就经济霸权;而要想成就经济霸权,必须使本国货币成为世界的核心货币。就是说你有铸币权,世界各国都以你的货币来结算,那就非同寻常了。美元现在是硬通货,美国开动印钞机,你就得为他白白打工。当然美国不可能那么个搞法,因为那样受损的首先是美国人,美国人不会同意。那种认为美国开动印钞机,掠夺世界经济资源的说法很能激起人们对美国的仇恨,但依据在哪里,数据在哪里?如果美国的通货膨胀率很高的话,美国就产生不了庞大的中产阶层。
在G20峰会上,中国提出改革由美国长期主导的金融系统,可谓抓住了美国的“七寸”。可惜,这一抓只能算“严重抗议”,因为,美元也不是一天硬起来的,它的背后是美国一整套制度、文化、军事的保障。人民币要硬起来还有段“其修远”的漫长路程,目前,人民币没有实现可自由兑换,连一个区域货币都不算,要当货币老大,何其难也!
当年,中央高层高薪聘请外国高级金融人才来帮助中国建立资本市场,何等有远见有魄力。今天,以《中国不高兴》为代表的愤青鼓吹“武力战争”,不愿意参与“货币战争”,说中国不需要“金融战士”,这是大谬。他们之所以认为中国不需要“金融战士”是因为“金融战士”很腐败,问题是,需要与腐败是两码事,不能因为吃饭会撑死人所以我们不吃饭吧,关键是要解决不吃得撑死人嘛,可是他们的思考也就到此为止了,为什么中国金融特别腐败,不知道是他们有意回避还是不知道。
事实是,中国金融腐败很严重,原因在于制度的缺陷。国有银行的国有性质决定其资产具有二重性:一方面,国有资产在经济运行中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它通过国家代理人的行为而参与市场竞争;另一方面,国有资产属于抽象的“全民”所有,无法人格化,缺乏可操作性,国有资产是虚置的,国有股是“股东缺位”的。由于所有者的虚置缺位,产权模糊,导致难以形成对资本使用的有效制约和对称信息的把握,结果不但使资本控制权旁落代理人的手中,还产生了“企业内部人控制”的危机,使国有资产成为唐僧肉,只要有机会,谁都想得而食之。
所以我非常赞同陈志武教授提出的一个大胆设想:将国有资产公民化、实现“全民所有”,在全国31个省、直辖市、自治区分别成立国民权益基金,把全国的国民权益基金股份均分给13亿公民,以此完成民有化改革。
就目前中国这样一种金融制度想跟美国金融叫板是不行的,但“货币战争”你不打还不行,那就要从制度上去规划修正,培养更多真正的“金融战士”。要是因为金融腐败而叫喊着只要实业不要金融,那就更搞笑了。实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就需要金融,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不需要我再费口舌了吧。
再说了,美国没有实业吗?美国的工业基础、汽车重工、航天科技、军工、新农业、尖端电子,哪一样不健全,哪一样垮掉了?更不用说美国还掌握着那么多核心技术、行业标准。愤青奔走相告说美国要破产,根本就是意淫,指望美国马上衰落的难度不亚于指望太阳从西边冉冉升起。相反,中国经济的科技含量还很低,自主创新能力还不够,体制制度还不完善,发展包袱还很重。只能说,在金融危机当中,美国很重视中国的作用,中国也可以借此向美国提一些条件,想现在替代美国成为领导世界的国家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像上海外国语大学苏长和教授所说,中国还缺少成为世界性领导国家的国内国际条件。
就国内来说,(1)政府与社会的内向性功能不足以使中国胜任承担世界领导者的角色;(2)中国暂时还不可能为和谐世界建立提供所必备的制度性资源;(3)中国现有的财政资源不能保证或者维持中国持续的领导地位;(4)中国还没有储备充足的应付世界性问题的人力和知识资源;(5)中国的精英和中产阶层缺少与外部世界打交道所需要的国际化、多元性的包容文化。
在国内国际限制条件下,实行“当头”外交对中国来说就是不可取的。韬光养晦,“示弱”而非“示强”,外交上争取更长久的和平国际环境,集中精力办理好国内事情,在财政许可的前提下适度推动和谐世界建设,将仍是中国大战略的要义所在。(苏长和《“示弱”有理》,载《东方早报》2008年12月31日)
“示弱”不会吃亏,“示强”往往没有好果子吃。“二战”前的德国和日本都很强大,国家一强大,本国的民族主义就坐不住了,要“示强”,要通过武力来扩张势力,最后都一败涂地。目前中国民族主义随着国家实力的增强而抬头,很有点像“二战”前的德、日。好在这个时代世界人民普遍不接受“打砸抢”的强盗逻辑了,中国也不能完全拒绝文明潮流,这会让自己陷入人人喊打的境地,这就注定新时代的民族主义愤青不会有大的作为,掀不起大的风浪,就算他们“不高兴”也没用。
“示弱”表明我们谦虚,如果不是谦虚,中国也就不会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这么深刻的“示弱”故事。在元末农民起义队伍里,朱元璋正确地奉行李善长提议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才最终一统江山。谦虚就必须承认中国还是一个穷国,月亮没有发达国家圆,没有这样的谦虚胸怀就不会有进步,中国的月亮就画不圆,更不要说中国的月亮将来比美国的月亮更圆。
中国现在还是一个经济举足轻重,人口又相对贫困的国家,“示弱”是必然而必要的。如果我们要打肿脸充胖子地去“示强”,那好,谁都把中国当成胖子来看待,按胖子的标准来要求你尽国际责任,要求多交联合国会费、多向IMF(国际货币基金)捐助等,中国就会“死要面子活受罪”。
当然,“示弱”不等于放弃国际话语权,也不是放弃国际应尽道义,而是量力而行,用低调务实的姿态去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把为人类世界贡献更多的文明成果作为自己的追求,让国家道义形象与综合实力在国际社会中形成良性共鸣。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国对世界的最大的贡献应该是让占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过上自由幸福的生活,仅为此一点,也要沉得住气,以理好内政为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