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细细碎碎的往事,像是灶膛前细细碎碎的干桑叶。
里正说:
“没人说他们谈恋爱呀。只听见笛子洞箫吹得热闹。吹吹笛子有什么的,以前祝小姐没来的时候,桑家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古坟,寂静得可怕!
谁都忘记了桑伯伯您还活着。即使万花山庄公祠大祭的时候,也没人记得起你这个患风湿一躺好几年的孤老头。
祝小姐来了以后,帮您针灸,治好了您多年的风湿,修补了仓库和书斋,雇人清理了桑园的排水沟管,除草下肥采叶喂蚕,把桑家整理得像模像样。
桑勇士是个伤兵,您的家底我最清楚了……没有祝小姐左撑右挡,桑勇士如何能支付得了巨额的手术费。
据我所知,桑勇士是骑兵,你发现他的时候马已经不见了。他是从马上摔下来,脑袋受到了损伤,所以不记得过往的许多事情。
桑勇士术后昏迷不醒,以前来过的洛神山庄的名医孙邈邈,摇头叹息,说此人必是植物人,直到全身干瘦一团而死。
祝小姐日夜陪护,还吹洞箫唤醒他的意识,终于将他从昏睡中唤醒,这一切,您也是亲眼目睹。
说实话,祝小姐并没有欠您什么,她这么做仅仅是不愿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逝。桑勇士已经认你做亲爹,愿意陪伴您一辈子,您已经赚到了,又何必为难祝小姐呢?”
桑伯伯不悦地说道:
“这是两码子事嘛。她爸爸欠我的,由她代为偿还,她还几辈子也还不够!
区区一点小恩小惠,岂能偿还他爸爸欠下的一条烂命!至于我儿子,是我捡来的,与火神府不会有什么相干!他们之间绝无可能,我不会去火神府提亲,他们之间早散早好,免得自寻烦恼。”
里正说:
“他们之间的事情怎么说呢,我听说庄主是不会同意的。那么,祝小姐迟早是要嫁人的呀!难不成她陪伴您一辈子!
既然您不赞同她与您儿子谈恋爱,总该放她一条生路吧。玉帝虽然年年选秀女,仍然会把到年纪而不想要的宫女放归民间,任她们自由嫁娶。
何况她来服侍您,并没有签卖身契卖给桑家,我看她思乡心切,我倒是有个建议,我呢有个养女叫做七叶一枝花,由她来服侍您可好?
这样,祝小姐可以返乡嫁娶,您也可以落个仁义的名声。至于桑勇士,他战死的结局已经注定,就像桑梓和桑葚那样。
只要您点头,我们就可以签订合同,您也不会每天见到祝小姐怄气,祝小姐也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皆大欢喜,您看如何?”
桑伯伯恼怒地说:
“我何尝不知道庄主的恶毒心肠!明着拿一个小雪做幌子,暗里却希望士卒冒死冲锋,战死了就抛骨异乡,来保证她家的荣华富贵!
至于观音婢,我当初在冥府的判决书上没有见到放她回家的条款。要么她爸爸生个儿子送过来继承老桑家的香火,要么就认命,回家绝无可能。”
里正怒道:
“我是好言相劝,没想到您真是冥顽不化!她呆在桑家,对您又有什么益处!女大思嫁,你强留下去,会留成仇人。有意思么?”
桑伯伯说:
“我敬你是个里正,算是个兵头将尾,可是你讲话也太冲!你当她是谁?她是冥府判来做苦役的,脸上没刺字而已。苦役犯要出嫁啊?她的刑期还早着呢!我这把老骨头现在还死不了!”
里正大怒道:
“这事我不管了!你们桑家自己折腾!一个老兵,平白得了个儿子,又送去当府兵,念念不忘当初的荣光。
说实话,你家代代出将才,代代无功,不过都是些文盲,被有文化的坑骗了!怎么坑的还不知道!”
说罢拂袖而去。
桑勇士小心地说:
“爹,姐姐说她可以教我读书识字学文化呢……”
桑伯伯怒道:
“文化!文化你个头!你爹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不照样冲锋陷阵?文化装了一脑袋,不傻也傻了。
只要能干点农活,府兵那里点个卯装出个样子来就行,其余的都是扯淡!你听观音婢的话听多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猪脑袋!”
桑勇士说:
“不识字,就只能听命令,一辈子是个大头兵,两眼一抹黑,谁的话也得听,送死最早最快……有功也会被冒领了去……”
桑伯伯怒道:
“你听观音婢瞎嚼舌头。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是吗?”
他转身向我说:
“观音婢!是你,是你破坏了桑勇士与荷花之间的婚事,你向万花庄主告的密!
你拆毁了荷花家的灶台,还组织秃鹫阵让他家断粮断水,用死亡逼迫荷花家退婚!
你的心机歹毒,指挥秃鹫啄瞎了藕节的一个眼珠子。你罪恶滔天!你残害桑勇士,让他背后挨了一刀,还抢去他的锦旗好巴结领导。
你整天上窜下跳,一点正事不做,打扮得花枝招展,唯恐天下不乱!你的死期到了!”
桑勇士说:
“爹,不是那样的……”
桑伯伯怒气冲冲地说:
“你别拉着我,我非得打服了这个妖婢不可!她成精了!”
我说:
“我没做那些事,谁做谁会承认。小桑没有文化,你心安理得,因为你怕他有文化了就管不了了对不对?您太自私了。”
桑勇士一直使眼色要我走,我没理会,继续说:
“你嫉妒我爸爸的命运好对不对?所以你就拼死拼活要把我留在这里受苦,要看见我爸爸痛苦无奈的样子,对不对?荷花家的婚事不是我破坏的,是她家一家人都是贱骨头,只要一点小钱就能收买。
至于锦旗,您根本就不知道内幕!他们已经内定了松林是冠军,您的儿子无钱送n礼,还夺走锦旗逃跑,被下了追杀令。我只好上下请托,送还锦旗,勉强保证小桑安全回家……”
桑伯伯大怒道:
“一个女娃儿,你还敢强词夺理!我打死你个妖婢!我打死你个妖婢!反了你!”
说着挣脱了桑勇士的手,抓起墙角的扁担向我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