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细细碎碎的往事,像是桑勇士细细碎碎的颤抖,像是计时沙漏细细碎碎的滴漏。
我搬出了计时沙漏,对竹先生说:
“我给他一个时辰考虑清楚,祝含羞不会那么不要脸,妨碍别人恋爱自由。你别走,菊花,你去把修仙协会妇联主任栗树花大娘叫来,大家做个见证,免得说我强横霸道。只要他做出了选择,我就认命,大家都是神仙,说话算数。”
菊花依言去了,不一会儿,她们都来了,除了栗树花大娘,还有府兵局的樱花小姐,她是机关文书,竹先生的堂妹。
樱花妹妹见了我,说:
“哟,祝大公主,你的宇宙流洞箫怎么不吹了?好想念你哦!什么时候请我吃鱼生?我可听说你吃过子非鱼呢!我连汤都喝不起!”
她穿着白底红枫叶图案的和服,一笑起来鼻根微皱,非常妩媚。
我说:
“樱妹妹来了,哎,江山失色,江山失色,你这一笑的风情,恰似低头娇羞的莲,让国王只爱你不爱宝座,快来坐。”
菊花又搬来几个板凳,阳光灿烂,灿烂得像樱花盛开。
桑勇士的眼睛又不老实了,偷眼瞄向樱花妹妹的太真沟。可惜扶桑的服侍偏保守。太真沟若隐若现,像是仙界常常挖出宝贝的青铜谷。
我和樱花妹妹用扶桑语交谈,桑勇士根本听不懂,他的脸上剧烈挣扎,像是一锅正在翻炒的豆子。
菊花看着我,脸色迷茫,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轻松快乐。
我招呼菊花去整点茶水,夸奖说:
“樱花妹妹出脱得越来越美丽了,追求者肯定有半条街了,怎么屁股上没有跟屁虫?”
樱花妹妹说:
“哎,没一个看得上的,哪像你,可捡了个大帅哥,天天又亲又搂又抱的,还嫌不够,用洞箫笛子吹得缠缠绵绵的,你不知道桑家大院外多热闹!大家有样学样,芦管长号,葫芦丝,箜篌竖琴都搬来了,音乐乐土啊!小伙子们半夜不睡,放开嗓门唱情歌,康定溜溜的什么的,搅得我失眠。怎么,吵架啦?”
我说:
“啊,没什么的,我们只是用笛子和洞箫声互致问候,歌唱革命战友之间的友谊,没什么的,大家误会了。”
樱花妹妹说:
“误会?误会能误会大半年?你当别人都是聋子?就一两个听得出曲意?你太低估仙界人人会音乐的群众。知交知交,神往你们恋爱故事的姐妹们多得是。”
我笑道:
“那是过去,现在有人急吼吼地要拥抱新欢呢,我不在乎,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小青年,他会点笛曲,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一个府兵,何时人头落地都不清楚,他狂着呢。”
樱花妹妹说:
“桑呆子呗!他不知道哪来的,谁杀了他只要赔一头驴,许多府兵都和他打过架,他天天都提心吊胆,要是他不是你火神府祝大公主的情人,早就人头落地了,他傻着呢,一副高傲派头,谁都不当回事,讲出来的话胡言乱语,和戏子一模一样,一个呆子,我看不上,他吊儿郎当的,什么都不会,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废柴。”
我说:
“他太可怜了,什么也没有,不过会吹笛子,学鸟叫,喜欢听他吹几曲,权当养个不化妆的小丑,他给点阳光就灿烂,竟然追求我起来了,笑话!”
说笑间桑家又走进一个仙女,穿着大红石榴裙,湖蓝底浮绣着白色荷花的短襦,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清丽的面容,娇切切的步态,正是荷花大姑娘。
我礼让了座位,虽然是情敌,优雅的淑女仪态是不容丢失的。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栗花树大娘说:
“今天大家一起坐一坐,你们三个的事闹到我这边,我不能不管,当然,恋爱自由,强扭的瓜不甜,只要真心实意,没理由拦着谁另寻新欢。仙界公平得很,调解完成后各安天命,不许再纠缠,以免被昙花那个饿死鬼笑话仙界恋爱规矩混乱。桑勇士,你是群众的焦点,同时爱上两个仙女不合规矩,你只能挑选一个,否则你会被赶出万花山庄这个爱情圣地。你考虑好了再表态,还有半个时辰,不急。”
荷花说:
“桑勇士必是我的人。”
栗树花大娘说:
“荷花妹妹!请说你的理由,你爱他和他爱你的理由和经过。”
荷花眉飞色舞地说:
“我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对于绘画艺术有共同的爱好和追求,都说长安官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聊起绘画来投机,对美食和生活意见一致,我们彼此相爱,因此他应该归我。”
栗树花大娘说:
“祝含羞,请发言,不要情绪激动,不要人身攻击,注意措辞,请勿藐视法庭。”
我说:
“好的。我喜欢这个小伙子,仅仅是怜惜他的才华,爱情谈不上,我不愿意亵渎这个神圣的字眼。恋慕是有的。我对他还不够了解,不知道他的过去将来,但是我已经尽力去了解,希望给我一个爱上他的理由,因此,我了解他大半年还心存疑惑,说爱情谈不上,半个朋友罢了。音乐上我们心意相通,其他的确实不知道。我会让小桑自由选择。”
栗树花大娘说:
“好吧,双方各自做了事实陈述,桑勇士,你现在表个态,陈述一下理由,大家就原谅你了。你领谁去都好,大家都无异议,我很忙的,为你们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浪费太多时间,我还办不办公了。注意,神仙说谎会鲜血流干而死。”
记时沙漏发出丝丝的啸叫,桑勇士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始终狐疑不定,他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荷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计时沙漏泄下最后一点沙子,桑勇士没吱声。
栗树花大娘说:
“桑勇士没表态,建议休庭……”
竹先生说:
“你错了,荷花赢了。”
栗树花大娘说:
“何以见得?”
竹先生说:
“沙漏停止的那一刻,桑勇士的目光和头颅转向荷花,脚步也朝荷花那里挪动了一下。平常桑勇士和祝小姐在一起,两个人是身影是距离一丈之外,而和荷花是勾肩搭背,亲密异常。所以我认为荷花有权带走桑勇士。”
栗树花大娘不耐烦地说:
“早说嘛,喜欢就喜欢了,桑勇士,荷花归你了。你可以把她带走。祝含羞,你对这个结果有异议吗?”
我说:
“确实如此,他的眼睛落在我身上是烦躁的瞬间漂移的,落到荷花身上时柔情蜜意,我愿赌服输。不过,我会送给他一些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