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细细碎碎的往事,像是我细细碎碎的回桑家的脚步。
夏至谷雨俩哥们突然跳出来,吓我一大跳。
夏至说:
“含羞姐,我们演得怎么样?你还不打赏么?没有我们演的黑白无常,藕根大叔哪可能那么容易屈服!快给赏!啊!又是纸钱!”
我说:
“你们一副鬼模样!还不把衣服脱下来!那些烟雾哪弄来的?太逼真了。今天演得好,藕根大叔面对你们简直要下跪呢!”
谷雨说:
“杨梅搞了些爆竹,剥开取出火药,暗中叫小寒放我们进去,火药腾起烟雾,嘿嘿,我们就成了催命无常。没赏?下回可叫不动我们哥俩了,小气鬼!”
我说:
“我不打赏,别人不会不打赏。我给你们哥俩指条明路,赶快到府兵局参军,暗中保护桑勇士的后背。早春和杨梅就保护着桑勇士,早就尝到甜头了,我不打赏,桑勇士可会打赏!你们两个光棍,老婆都讨不起,跟着桑勇士,前途大大的有!别说老婆,功名利禄啥都有!”
谷雨说:
“含羞姐说的是,桑勇士虽然身无分文,却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声名在外,何愁功业不成!”
这哥俩喜气洋洋地走了,我揣着蛇冕戒,这是烫手的山芋,我放在身上不安全。
还是遗世当铺比较安全,当铺主人麦成堆财雄势大,他儿子大寒虽然讲话咄咄逼人,却是把信义看得很重,既然他想要这枚蛇冕戒,不妨和他做个交易。
我信步回了桑家,杨梅在那里等我:
“藕根大叔已经退婚了。他家所有人额头上的金箔已经消失了,包括那两个砌灶的泥水匠,包先生真有本事,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藕节的眼睛瞎了一个,走路常常踏空,他家只能去打零工度过这个寒冬了。他家的藕塘已经被义学收回当操场,以后荷花家大概会搬走,不知道会去哪个山庄。听说府兵局大比武重新开始,替补桑勇士上场的是浮梁河边狐狸堡的狐狸大王子胡说。”
我说:
“狐狸堡怎么能参加庄里的比赛?狐狸堡离这里够远的,那个狐狸大王子有没有真本事?”
杨梅说:
“不知道。这些是慕名而来的外庄神仙,大多是冲着小雪来的。若是成绩优秀,很可能被送到养元道馆当陪练。那里的法术多了去了,刀劈头颅,混身泡油闭气一个时辰,生吞活蛇,十分残酷。最终举办法术竞技联赛,最强者可以当擂主,接受仙界所有神仙的挑战,守擂满七天可以获得一个冠军称号,奖品丰厚。前提是,必须在养元道馆击败里面的所有神仙才有资格当擂主。如果在养元道馆都打不赢,往往被烧成蛊灰,那里面的高手挺多的,由万花庄主花钱养着,只练法术,其余事情由团队打理,打仗时只听庄主号令,敢死冲锋,往往都是首先战死的神仙。那里很神秘,我的俺答罕如果被庄主看上了,估计也会去当陪练,凶多吉少。”
我说:
“恩,还得先把他的命保住,我得去遗世当铺,办点杂事。”
遗世当铺的门面挺普通的,最特别的是一进大门就有一堵遮羞壁,这样里面发生什么交易外面路过的神仙不知道,以免被熟人撞见不好意思。
我进了遮羞壁,遮羞壁前有一堵墙,只开了一个小洞,小洞用木板挡着,我在木板前等待片刻,木板挪开了,一个戴瓜皮小帽的朝奉冲我说:
“祝小姐,请到楼上叙话,少掌柜不在,交代过您的事情由他亲自处理,我无法做主。楼上有小厮奉茶,也许少掌柜马上就会回来。”
说完他就把木板重新拦上。我从旁边的走廊走过去,后面有楼梯,顺着楼梯上楼就到了贵宾室。一个小厮见了我,慌忙鞠躬让座,不多时奉上茶来,是明前的龙井。
茶味甘而醇厚,茶色像是融化的黄金。墙上挂着仇英的《鱼笛图》,不知真伪。画面黑暗,人物模糊,还有唐寅的仕女图,反正都是神仙拿来当的,过了死当期就是他家的。
我百无聊赖,又不敢走开,因为这枚蛇冕戒太重要了,必须交给大寒才能安心。怀璧其罪,这道理我懂。
大寒带着一阵风进了贵宾室,把小厮赶走,把室门掩了。然后开始滔滔不绝的演讲:
“你带来了蛇冕戒……我期盼已久的蛇冕戒……你在我柜台上支了三次铜钱,一次三十五贯,一次六十贯,一次一百贯。你去油局长家花了三十贯,付了四贯铜钱给小华佗是不是?你揩了不少油。你打点灶王爷和包不同处理退婚的事花了将近六十贯,这一笔没错。还有一百贯呢?又有何用?”
我说:
“那些钱打赏给清明请来的小鬼醉鬼小气鬼,还有羊齿蕨大叔的车费,我还准备去万花庄主家营救桑勇士,也需要钱。我还没有开口,你怎么对账目知道得一清二楚?”
大寒说:
“你可知道我家当铺的照壁?”
我说:
“那只是堵遮羞壁,没什么奇怪的。”
大寒说:
“你错了!那是万花山庄独一无二的照心壁!你在照心壁前一站,你是哪位神仙,你有无仙籍,你准备来当铺做什么,当或者赎什么物品,照心壁全能知晓得一清二楚,显示在当铺朝奉的当票上。这堵壁在仙界绝无仅有,多少神仙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的行为已经被记录在案!”
我吃惊地说:
“怪不得我每次进了当铺,朝奉都能未卜先知,写好了当票,叫我把当的东西交上去即可,原来是这个照心壁做怪,我的心思被照心壁照了个里外透明!”
大寒说:
“没错,我家遗世当铺仙界大名鼎鼎,未卜先知,只要神仙来这里,就无法欺瞒。赝品伪品,很少逃过照心壁的侦查。要不然假冒伪劣收多了,迟早破产。”
我说:
“我支了些铜钱,无非是为了取这蛇冕戒,这是个仙品,价值无法估量,我揩的油只是小数目。”
大寒说:
“这笔交易不入账,是我私人出钱。你得了蛇冕戒,谈谈你的条件吧,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你别狮子大开口,我有的是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