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走……大手拉小手……”
歌声如燕子翱翔般在空中回荡。
白发少女已经把那具男人味的青甲换了下，穿上属于女孩子的轻柔纱裙，她拉着古月笙的手，走在田野小路。
她笑得很开心，像是一抹金色阳光洒在脸上。
和她成为对比的三无女孩则藏在古月笙的身后，她一身灰衣长衫，腰里揣着两把暗紫色的匕首，她冷漠看着着一切，浑身上下皆散发着寒气，宛如古月笙的影子。
阳光和阴影，一热一冷，两个不同类型的美人胚子，换来却不是众人的艳羡，而是诅咒和厌恶。
因为她们那白色长发没有被彻底遮盖，而这是曌族的特征。
曌族非天生的种族，他们是人造种族，传说创造他们为尧末方士白鹭曌，他们是怎么诞生的，诞生的准确时间，无人知晓，史书上第一次记载他们《尧启坟籍》中也就只有短短一句话。
“尧末启初，帝攻殇都，攻围不下，其部伤亡过半，然而白发白盔者见，一柱香也，殇都易主。”
初次登场注定了他们作为兵器的宿命。
原本这种违背伦理道德的种族不受别族待见，从启灭殇的渊河惨战到五王换启再到三贼灭启以及金龙破关，他们由一直当着刽子手一角。
每一个王朝的覆灭和建立，支撑它们的是无尽的尸骨，在这里面至少有一半血债是曌族的。
他们这一辈子注定是行走在血水和尸骸之中，遭受他人的畏惧和歧视。
那怕他们的后代只想要平平安安的生活，先辈留下的烙印足够毁掉他们的生活。
古月笙尽可能想要改变这悲惨的结局，不仅仅是因为他家那两个曌族女孩，也是因为这是老师给他的试验。
“老师，已经到了。”
三无女孩轻轻说道，古月笙抬起头，才发现紫竹林已经在眼前。
“世安，世觉，今日为师前去拜访旧友，你们在这里耐心等待，吃饭时间时候为师自然会叫你们。”
古月笙伸手摸了摸两个女孩的脑袋，世安面无表情低着头，右手轻轻捏玩着胸前的玉坠，古月笙知道这是她开心时的小动作，世觉则像猫咪一样露出享受的神情。
“我会照顾好世安，你放心吧，主人。”
空世觉还是一如既往小大人论调。
虽然无论年龄还是个子，活泼阳光的明世安是她的姐姐。
古月笙看着空世觉握紧自己腰间的匕首，说出那老气横秋的话来，她眼中冒着寒光，他的笑容不多出免有些黯然。
空世觉就像个紧绷的长弓，随时瞄准在假象中的敌人。
然而她只是个孩子，只有十六岁的孩子。
“这里很安全……”
古月笙突然戛然而止，他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女孩，害怕自己揭开了世安血淋淋的旧伤。
“很好玩啊！世觉，世觉，我们去找野果子吧！”
明世安从后面跳了出来，她笑着拉住空世觉的右手跃过溪水，水鸟惊起，水花四溅，勾勒出一道小小的彩霓。
古月笙看着那两个娇小的身影，他感觉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女孩如白色灵鹿在草丛中嬉戏，她们脚下百花盛开。
“那怕是杀人不眨眼的兵器，幼年之时也有孩童一面啊，这还真是出人意料，对吧，师兄。”
这声音冰冷无情，宛如千年寒冰雕琢的尖刀，将温暖的错觉被撕个粉碎。
“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叶师妹。”
他轻声回复，身后的那个人已经离他很近了，他闻到了那股清冷的梅香，让人不由想起英气少女站在飘散的梅花之中，手握长剑淡漠看着一切。
“大老远来你这里，叶师妹，你就没有什么好菜招待吗？”
“我今天正在准备做炸金煮玉，你正好来了，那你就吃笋壳吧！”
英气少女一边和古月笙拌嘴，一边熟练给嫩笋头蘸上面衣，放入油锅，而另一边切成方片的笋茎在铁锅中和米饭产生了诱人的反应，淡淡的苦香味和煎炸的焦香味构成一道嗅觉上的青竹世界。
“黄河盘内金龙游，浊江盆中白蛇行，麻烦给我三碗，世安世觉也还没吃呢。”
古月笙笑着坐在少女身边，他拿起一块炸好的笋头放入嘴中，苦涩却又清甜的味道在嘴中扩散。
“别乱扯，说吧，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少女将剥好的笋头丢在锅中，英气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帮我解开我身上的阵印……”
“好。”
“答应这么爽快。”
古月笙有些吃惊，他看着少女那垂下的眼睛，那双丹凤眼中写满淡漠。
“我不答应，你估计就要住在这里天天缠着我吧！与其污染了我的眼睛，还不如答应你，不过你要留下一根头发，这次你死在外面，我也好替你收尸。”
“你就不能说一点好话吗？”
那怕知道自己这个师妹毒舌，古月笙也还是感觉十分刺耳，他无奈摇着脑袋，他想象那冰冷的眼神要化成暴风雪把他吞没。
“我不给养虎之人祝福。”
古月笙有些憋不住了，他可以假装看不见路人鄙夷的眼神，可以假装听不见他人的诅咒，但他无法无视自己最亲近之人的冷漠。
“又来了，师妹，世安和世觉是很听话的孩子，她们不是虎也不是什么兵器，他们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昔日我们也是一群孩子，然而我们遇见他们时候，却是一群虎狼，师兄，还记得红色台阶吗？一层一层永无尽头……”
少女轻声说道，她的声音让想起斑驳的壁画，带着穿越时空的美丽。
古月笙脑海中闪过一道画面，液体在台阶中流动，将白玉染成深红色，数不清的脚悬挂在空中晃荡，宛如风中的玉铃，而此时鬼神站在台阶尽头，他们的白发在一片血色之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全身突然动弹不得，她那娇小的师妹威如神灵，举手投足之中带着无与伦比的魄力。
在那一瞬，古月笙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三道意志影响着他——他只想臣服于少女的脚下，无条件接受她的意志，成为她最忠实的走狗！
“叶阑珊！”
古月笙将喉中的声音咆哮而出，声音似野兽更似鬼神。
眼前的幻觉破灭，师妹还是师妹，房子还是房子，火焰还是火焰，锅中的米饭甚至还没有煮熟。
师妹静静看着自己，她的身体更加消瘦，暗红色的血液从她袖内缓缓滴落。
“叶阑珊，你对我使用了幻觉？”
古月笙将恐惧化成愤怒，矛头直指自己师妹。
“不，我只是让你认清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古月笙，过去不会让你那么容易脱逃的。”
师妹脸色惨白如死人，面对暴怒的古月笙，她平淡回应，语气冷静似乎只是说出事实。
“古月笙，尽九州之铁，不能铸其错。”
古月笙感觉很冷，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被冻结，恐惧让他反胃，整个肠胃都在翻滚。
是的，只是被叶阑珊点了出来，他骨子里还是怕的。
“师傅？你怎么了？”
古月笙回头，空世觉站在原地，她捂着嘴惊惧看着自己和叶阑珊，而一道白影如开弓之箭般窜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已经叶阑珊面前，白影之中寒光出鞘，杀机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出。
叶阑珊站在原地，似乎没有看见锐利的寒光，她似笑非笑看着古月笙，似乎要证明什么。
古月笙一跃而起，他抓住白影，宛如大鹰扑食般将其死死抱入怀中。
寒光掉落在地上，石砖就像豆腐一样被切开，这是把匕首。
空世觉眼见自己被古月笙抱住，小脸不由一红，她连忙挣脱出来，掉在地上的匕首也不忘捡起来。
她一向不喜言语，还是动手更能直接表达自身的意愿。
“世安，住手，我没事，我没事。”
古月笙连忙按下明世安握着匕首的手，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乖起来像只温顺的绵羊，但一旦暴怒，她就像只恶狼，面对敌人，不死不休。
所幸她还是听古月笙的话。
空世觉默默将匕首收回刀鞘，她警惕看着叶阑珊，挡在古月笙身前。
“风尘阵已经解开，你走吧，希望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叶阑珊转过身去，她的声音空灵冰冷，隐隐之中带着少许期望。
古月笙沉默片刻，他无声向叶阑珊鞠了一躬，便领着世安世觉二人走出竹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