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堂内一片狼藉,神志不清的白象被重新绑在了一架黑铁靠椅上。
几个官兵拿来了好几条绳子,把他捆得严严实实的,李翊带来的护卫面无表情的守在了问堂门口,江所伊从门口挤进去,看到郑澜好生的蹲在安全的角落玩蚂蚁,脸登时黑了半个。
臭着脸的江所伊走过去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找了个空闲的椅子坐下了,郑澜屁颠屁颠的凑过去。
郑澜:“幸亏幸亏——幸亏你没事!这疯子也太恐怖了!”
“他刚刚想带阿度逃走。”她看向堂中不断挣扎的白象,想到刚才有人袭击时,他下意识的动作,总是将她护在身后。
大概逃亡生涯过的太久,哪怕神志已经消失,遇到危险,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带着他的阿度逃走。
她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黑色衣服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疼痛的那一块的布料比周围隐隐约约暗了一个颜色,应该是裂开了,出了不少血。
郑澜:“啊?可他那样子凶神恶煞的,可不就是杀了人,被人捅了出来,着急灭口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我在他家里遇到他发疯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还是认不得人,但他明显在控制着自己,要不然,照他这个力气,阿度早在一开始就被他摔死了。”
“你怎么还在他家里呆着?你这段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了!”
陈昱和刚好进了门,走到李翊身边停下了,双眼在问堂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坐在对面的两个人。
他笑着冲江所伊挑了下眉头,后者面无表情的忽视掉了。
她想了想,对郑澜忽视掉了陈昱和那一部分:“当然逃了啊,结果一不小心进了阿度的家里,看到他在发狂,便顺手把他揍了,最后出了门就被天宗府抓了,唉。”
“你逃跑干什么啊。”郑澜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那天晚上我还受了伤,死了这么多人,我不跑,落到他们手上,不就任人宰割了吗?”
“他们也没把你当嫌犯啊。”郑澜十分迷惑,道:“大不了就像我这样,被关起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你不是说他们虐待你吗?”
郑澜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那——那不是在你面前夸张一点的吗,而且我莫名其妙被关起来,心里当然很不爽!”
“那你这脸上怎么回事?”江所伊报复性地使力在他的青青紫紫上按压。
“啊啊疼!别碰了!”他赶快捂上了脸,闷着声道:“这这、这是我去跑天宗府叫人来救你摔的,路太黑,一下子摔坑里了,你放心,他们给我上好药了。”
“不对!他们把我画像都贴出去了!”
江所伊把放在腰带里的公榜拿了出来,摊开,公榜上歪歪扭扭画了一张她的大头画,一旁写了几行字。
郑澜走上前,看了一眼,指着那些字道:“都是繁体,你看的懂吗?”
“昨夜城中突遇命案,其中诸多线索本府虽已经掌握,嫌犯还始终未浮出水面,画像所画者为本案一名重要证人,因昨夜事发突然,现已下落不明,若有提供证人消息者,本府皆予以嘉赏。”
江所伊读到后面,已经有气无力的了,合着她拼死拼活、担惊受怕这么久,都是自己神经紧张过了头?
“靠nsas[qo-=1];’.dclx,ps[p;.’..[;[;;]..’.\[=-=-”重要证人已经死机……
郑澜翻了翻纸,看到这一张画像下还折着另一张,问道:“这怎么还有一张。”
她想了想,应该是粘在了一起,她撕的时候一块带了下来,那另一张便是白象的通缉公榜了。
由于线索实在缺乏,那上面无非就是提了几句,注意安全、宵禁后莫要再出门活动云云。
“哎哎哎!你快看!”啰哩吧嗦的废话后,公榜上客气的写了两句:提供线索者,必有重赏。
“这——人是你找到的,也是你抓住的,姜锁儿你可以啊。”
“不要叫我姜锁儿!”
江所伊白了他一眼,将公榜没好气的塞到他手中,起身靠近了堂中。
施于谷不知和李翊说了些什么,李翊面上挂满了为难,他身旁一直跟着一个陈昱和,尽心做护卫的身份,眼神却不时往江所伊这边瞟。
陈昱和得了令,到白象身旁,取下了胸前的石刻,白象冷静了下来,恹恹的一声不吭。
石刻有着如玉一般的光泽,通体透着乳白的色彩,雕刻的图案花式复杂无比,奇巧奇功,只是配着那象石的链绳,黒污破损,辨不清本来的花饰。
李翊将象石放在手中细细的抚摸,眼中满是绵绵的眷意。
“上一次见到染副将,本王还是个四岁的孩童,很多事情都记不得的。”
“染副将”三个字一出,白象终于有了反应,他茫茫然抬起头,李翊站在他身前柔和的注视着他。
“你父亲,是我们夙国最勇猛的武将,这象石便是他的信物,几经波折,我终于找到了他的后人。”
李翊万分感慨,却不像是在审问一个手上粘着鲜血、杀人如麻、有着狂躁症的犯人。
施于谷挥退了余下的闲杂人,最后问堂只留下了李翊、阿度,还有,陈昱和。
他吩咐了手下,那些官兵刷的一片将江所伊二人牢牢围住,半步都迈不了。
背后的两扇门缓缓地合拢,江所伊在关闭前伸头看了一眼,正巧撞到陈昱和有些担忧的目光中,她还没看清楚,问堂厚重的大门便严丝合缝的关紧了,堂内霎时清静下来。
阿度颤颤巍巍的跪在堂下,抹着眼泪,害怕极了。
“你们别、别伤了他。”
施于谷讲道:“这是白象的一位故人之子。”
李翊应声点头,走上前,将象石递给了阿度。
圆润的石块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阿度看着面前的东西,不知所措。
白象艰难的转过身子,哑着嗓音道:“阿度,收了。”
阿度眼眶蓄满了泪水,颤着手指双手接下了,李翊看着这个瘦弱的孩子,怜悯的抬手抚摸他的头顶。
白象背对着他,目光炯炯,嘴角慢慢浮上温和的笑意,他开口道:“我的生命中从没有父亲这个角色,你也不必与我叙旧,我本是终生亡命之徒,这孩子跟我实在委屈,叫我声叔叔,我也没尽到叔叔的责任,这破石头的含义我知,把这孩子和石头交到你们手上,总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现在只是个无用之人罢了,怎么处置,都不必为难。”
白象这一席话,像个常人一般,口齿清晰,交代的事无巨细,恐是阿度这几年听到的最完整的话,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声。
施于谷似是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声音洪亮,道:
“世间万物,皆由法治条规束缚着,你这些年的肆意妄为,皆由自身私欲为准则,早已经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本府念及你是忠将之后,会予以酌情……”
“你没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