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还未至卯时,明亮的光线从东边照射,蔓延至整片土地。
天宗府官宿。
房间内鼾声连天,竹帘遮不住阳光,横横断断铺满了室,胡垣睡得正酣适,耳边隐隐传来一阵阵呼叫声,吵吵个不停。
他模模糊糊的坐起身子,伸出脚踹向另一只床上的人,“是不是有人在后门喊呢?”
被踹醒的小可怜撅着嘴巴回道:“哪有啊,全是呼噜声。”
大通铺上几十名官兵睡得四仰八叉,小可怜裸着上身,露出了白花花的肥肉。
胡垣的耳力极好,能轻易听出百十里外的动静,他一边穿起了衣服,一边催促小可怜。
“你再听?”
此时脑中清醒了很多,他挖了挖耳朵,细细听去,只觉得鼾声中隐约传来一阵阵的叫喊。
他惊奇道:“果真!”
二人匆忙赶到后门,木色的双开门板被敲得“嘭嘭”响,走的近了些,那叫喊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人呢!都死光了吗!赶紧滚出来给小爷开开门!”
后门离着天宗府的官宿近,供官宿里的人方便出入,只是这大清早的,大家都还未醒,谁这么缺德守着后门。
胡垣将门打开,一根粗壮的木棍招头劈了下来,他身形一闪,躲了过去。
门外站着一位气势汹汹的富家公子,狭长的双眼微微眯着,口齿大张,见来人体型比他大了一圈,脱口而出的脏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在这外面都敲了半个时辰了!怎么才听到!”他昂起了胸脯,开口咄咄逼人。
手中的棍子点了两下,胡垣面色低沉的看了一眼,他又赶忙丢掉了它,挥着手道:“这这这棍子是用来敲门的!怎么?就你们这一群耳朵聋了的废物,小爷不得把我牵牵玉手敲烂啊!”
小可怜被他的口水激扬吓得一愣一愣的,躲在了胡垣的身后,二人却是死死守住门口,一点缝都不留下。
那公子恶狠狠的瞪大了眼,尖着嗓音喊道:“还不快把小爷迎进去!我要见你们宗主!”
“发生了何事。”一道严肃的女声传来,胡垣回头看去,弯腰行礼道:
“殷总管,有人前来闹事。”
来人便是天宗府云厅的殷总管殷婵,芳岁四十有余,面貌维持的却像近三十,常着男装,发丝盘在头中央,不缀一丝饰物,她缓步走来,眼神冷冷扫过,问道:
“何人?”
秦方川高抬着下巴,鼻孔观人,右手攥拳,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道:“桐林秦府大少爷秦方川是也。”
殷婵面不改色,淡淡道:“前门有路,为何偏要走这偏门。”
“我倒是想啊,那前面敲了你也没理啊!我不得来这敲?小爷走老远才找到这破门……”他从鼻孔里哼哼着,咄咄不休。
殷婵垂下眼帘,不惊不躁,一手附腰间,一手平直展开,弯下腰身,道:“秦公子请跟我来。”
“秦公子可是为秦监工一事前来?”殷婵问道。
秦方川:“这不废话吗!我没事来这边找晦气?”
殷婵在前方领路,坚毅的背部挺得笔直。
“在下虽不在问堂任职,对此事却也略知一二,据我所知,宗主并未有提审令堂的打算。”
“提不提审是一回事,误不误解又是另一回事!他昨日声势浩大的进我家,把我爹杀人的事情搞得沸沸扬扬,街坊邻居又怎么去看我们!我爹好歹的是个官器署的前府监,这般叫人误解了!我们秦府上下的面子往哪隔啊!”
殷婵:“那便自是有他的意思。”
“哎哎——不用废话了,等我见了他,我再和他较上一顿!定要叫他施于谷在全槐曲给我爹磕头道歉!”
刚刚收拾整齐的施于谷莫名打出一个喷嚏,他走上窗边,关紧了窗户,房门便被敲响了。
殷婵低低道:“宗主,桐林秦公子要见您。”
天宗府宗主的卧房和云厅相接,室门通往一面十尺高的壁墙,壁墙外便是天宗府会客用的大堂。
大堂内还弥漫着一层稀薄的甘松香气,秦方川揭开香炉的盖子,低头望了一眼,清苦的甘松味道扑鼻而来,他嫌弃的撇了撇嘴,见施于谷从画着山水图的壁墙后走了出来。
“施于谷!你可真是悠闲,小爷一大早便在天宗府门口等着,你倒好,呼呼大睡,一身闲吧!”秦方川几步上前,怒气冲冲的喊道。
施于谷似是十分厌烦,走至一旁坐下,开口道:“我倒是疑问,秦公子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你还问我!要不是你昨日误解我爹!我这个时辰还正呆在我的金丝蝉被上舒舒服服睡着呢!”
“你若执意说我治罪于秦监工,我也不好再解释什么,有些事情,可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哼!总之,你若不向我爹赔礼道歉,好好磕上几个响头!我定死缠着你整个天宗府。”
“不自量力!”施于谷铁青着一张脸,讥声道:“桐林的世家子弟,便都是这样待人处事的?”
秦方川哈哈两声,上前理论。
“就你这种小官,还没资格教训我,你不过是端王手下的一只狗,就连他见了我爹也要毕恭毕敬的,你昨日带个小白脸来我家闹事——”
秦方川出生便在桐林生活,从未见过李翊本人,昨日入桐林,李翊化作施于谷随从的身份。
二人只是与秦监工叙旧片刻,后便将有人栽赃嫁祸一事告知秦监工,谁知叫秦方川偷听了去,曲解了意思。
殷婵厉声道:“秦公子请注意您的修辞!”
“我什么修辞!你们管的着吗!要不是你们,我怎会被我爹赶出家门!还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怎会!”施于谷面色一沉,心底涌上一阵不安。
“你这幅惊讶的嘴脸给谁看呢?”秦方川挥开裙摆,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撒泼耍赖。
“我不管我不管!在我爹把我接走前,我就在这天宗府住下了!小爷还没用早点,赶紧呈上来,饿死了。还有水!喊了一早晨,喉咙都要着火了,什么破地方,连茶水都不摆。”
殷婵上前沉声道:“秦公子——”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赶紧的吧,赶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