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不答,只是淡淡道:“起来吧,这药浴不能用得太久。”
几个女子上前,将凌夜瘫软的身子扶出药桶,给凌夜换上一套白色的袍子。
袍子十分合身,没有一丝多余的地方。
凌夜发现那原本崩裂的伤口,因为这几刻时间的药浴,竟然已经不怎么疼了。
凌夜坐在床边上,默默观察着女子的举动。
那女子用了一种无色透明,而又十分粘稠的液体,涂在凌夜那结痂的伤口上。
凌夜感觉伤口十分清凉,这一丝清凉正缓缓的渗入身体,深入肌骨。
这种药物凌夜从未见过,也从未有过如此神奇的感受,道:“这是什么?”
女子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这东西对你的伤很有用。”
帮凌夜重新系上衣带,美眸看着她,女子道:“既然你的命是我的,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吧。”
凌夜无所谓,她的名字只会给人带来恐惧,道:“很好。”
女子微笑,素手搭在凌夜的肩上,缓缓附于耳边,柔声道:“萧寒。”
萧寒,消寒也。
凌夜自然明白女子的意思,这名字听上去虽然冷,但却是另一番相反的意思,道:“为什么要姓萧?”
女子别有意味的笑了笑,道:“因为你已死了,已从世间永远的消失。”
凌夜眯着眼,问道:“这么说,你也姓萧?”
女子伸手抚摸着凌夜的额角,顺着脸滑下,道:“你真是个机敏的孩子。不错,我姓萧,因为我也已死过一次了。”
孩子?
凌夜看那女子依稀的容貌,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是她真会打趣人,还是确有年岁,道:“至少你不是从这悬崖上摔下来的,她们也不会是。”放眼看着那正在收拾药桶的女子,那些女子是真真不过二十岁的少女。
女子笑道:“除了你,谁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从悬崖摔下还能不死。”
凌夜冷笑,道:“真正运气的不是我没摔死,而是遇到了夫人,否则纵使我摔不死,也得被野兽咬死。”
悬崖摔下后怎么活下来的,凌夜早已从几个下人那问清楚了,没问出来的,也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当时这个女人正带着几个女子上山采药,正巧见着凌夜挂在树枝上。
几只饿狼正龇牙咧嘴,沿着树枝缓缓走过去。
那树枝枝干粗大,但凌夜这一坠已是折断了七分。
那几只狼似是饿极了,两三只并头着缓步走上前。狼每前进一步,树枝承受的力便大一分。
“啪”的一声脆响,树枝折断。
几只狼倒也警惕,连忙向后一跃,口中发出悲鸣,眼睁睁看着食物落入下面的水潭中。
那几个女子说的时候,还直说凌夜幸运:“夫人两三月才出门采一次药,恰好那天就遇着你了,你倒真是命大。”
坠崖不死,偶遇贵人相救。
凌夜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这个女人一定不简单。
凌夜忽的想到了什么,道:“我的东西呢?”身上的衣物已被除下,如果那些东西没有遗失,那一定就在萧夫人这里。
女子一笑,柔声道:“你在意的是这个吧?”从袖中取出了那个代国的玉佩。“你是代国人。”
凌夜看着那女子,语气不冷不热,道:“我不是。”
女子笑了笑,看着那玉,道:“我虽在这悬崖之底,但世外的事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别说这代国的玉了,就是冥国的皇刀,鹰国的千斤铜鼎,大魏的传国玉玺,我也都见过。”
皇刀,铜鼎,玉玺,这是三国的传承之物,每个国家不一定都是以玉玺来决定继承人的。
女子似是又猜到了凌夜的想法,道:“你不必试探我,你绝不会知道我是谁。”将玉重新收回袖中。
一声冷言传来。
“因为我已死了,死人是没有身份的。”
凌夜也是实在猜不出这个女子是谁,也实在试探不出她是谁。
每日来服侍自己的人都是有问必答,但答话都十分巧妙。看似无心之语,但事实上掩盖了重要的东西。
凌夜想知道的事情,全都被掩盖在了漫不经心的答话中。
而这些说出的话语中,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女子离去时,说道:“这玉我先留着,免得你伤好就溜了。我这里都是手无寸铁的妇嬬,可拦不住你。”
凌夜目光沉默,冷静深邃。
能调教出这样的懂说话的下人,这个女子看来真的有些不简单,只怕这里的人,也并不是手无寸铁的妇嬬。
凌夜冷道:“要走我也会把命还给你,我不喜欢亏欠。”
女子出门,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么说,还真是有要走的意思了。
皇宫内,皇帝面色严肃的看着上报的奏折。命凌易监国,不过是为了试探凌易的能力。大权仍是掌握在皇帝手里,上报的奏折也是暗下截住,由皇帝看了,才让人送给凌易。
放下奏折,皇帝面色严肃,冷硬道:“易儿在十日内就废了十七州的三十几个官员,贬了二十几个官员,惩恶就罢了,但被贬官员似是没有触犯律法的。”
太监从怀中取出一份单子,道:“秀王爷知道皇上定会动怒,所以命小的呈给皇上。”
“哦?”皇帝看着这份清单,皆是被贬官员私下受贿的证据。
每一条都有人证物证,都经过了几番证明。
太监见皇帝面容有些缓和,道:“皇上,这些日子里秀王爷的干练,皇上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王爷这么做定有她的道理的,还请皇上不必太过担忧,保重龙体。”
皇帝甩下那本证据,道:“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么多个职位,一时半会由谁替补上。废了贪官,难道新补的就能肯定不贪吗。”
太监似是已料到皇帝的问话,答道:“按秀王爷的话说,大魏宝马良驹很多,皆能日行千里。但千里马中也定有优劣,自然要优胜劣汰,选出更加精良的千里马。官员也是一样,状元很多,但百个状元中,定有十个人是不同常人的。从才子中再选才子,便能得到更好的人才,对大魏能做出更好的功绩来。”
闻言,皇帝眯着眼,以手捻须,细细思索。
太监见了,心知皇上被说动了,接着道:“秀王爷还说,上级官员德才兼备。这样一来就可以由他们选出亦是才德兼备的官员,有利民生社稷。二来也可激励文人子弟更加注重自身的修养,为大魏的千秋万世提供人才,三来也可以避免多官一职,有利于减少俸禄,以增加国库。”
半响,皇帝这才点了点头,道:“这些她都是怎么想来的?”
太监道:“老奴知道皇上会这么问,所以当时也就问了秀王爷。秀王爷说,武将也是从一堆武夫中选出谋略武艺出众的人,再从这批人中选出最有智谋,武艺最高的人当选大帅。点将是由才能更出众的大帅来点,既然武官能这样,为何文官不能。其中区别,不过是文官的官职人数多些罢了。”
太监见事已圆了下来,便又呈上一面册子,道:“为免皇上劳心,秀王爷已是将新任官员的名单列好了。若是皇上觉得妥当,便就定下了。还请皇上过目。”
话说的圆滑,既顾全了皇帝的颜面,也突出了凌易的孝心。
皇帝看着那新任官员的调派。有的品级虽说降低了,但俸禄并没减多少。
按照汇报,这擅于言辞的便调去皇商,与邻国交易。沉默寡言的,便调去坚守米库,处理事务。正直不阿的便挑去征收粮饷,收取税务。
按照性格各按其职。
这也都是皇帝看了二十几人皆不同调职,心中感到奇怪,才让人去调查。
这一查,才知道了这些官员的性格品行。
太监心下明白,道:“秀王爷说,这种萝卜的土地不一定能种高粱,性子浮夸的人,自然就做不了沉稳的事。”
皇帝这才仰头大笑,道:“这孩子的心思倒是奇妙得很,这等幼稚的想法竟也是优良的治国之道。”将奏折一一看过后,道:“把奏折送去,那些被废的官员,施以小惩,便让他们回乡务农吧。”
太监应声而去。
凌易的这些怪异的想法,一开始皇帝并不能接受。但几道指令下达,几月来大魏却是改变了不少。
贪官少了,百姓的哀怨少了。
民间不断有新歌谣在传唱着二人。
皇帝眸望着远方,捻须说道:“想不到易儿竟是个怪才。一文一武,你还真是给朕留了两个好女儿啊。”语气悲哀,又带着一丝庆幸。
但是皇帝不知,这怪才是凌夜培养出来的。
凌易此时正看着历代先皇留下的治国韬略,以及民间常常发生的一些灾害。
凌夜虽说教了她不少,但是在百姓间处久了,对百姓也是生了不少感情。
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先前她知道了只不过给些银子。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现在,凌易成熟了不少,已不再用给银子这样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了解民情加上凌夜教给自己的东西,一时间凌易并没有觉得为百姓排忧解难,能有多难。
方法用对了,任何问题都会非常简单。
正看着史册,忽的一双温柔小巧的手蒙住了凌易的眼睛。
凌易微笑,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手,道:“这么早就回来了,玩得不高兴吗?”
林洛灵松开手,顺着脖子环抱,贴着凌易的背,轻灵的声音说道:“没有,是百姓们眼睛太尖,总是能认出我是谁,我招架不住,就回来了。”
凌易笑着回身,道:“那下次我就把你画得丑一点,这样别人就认不出你是秀王妃了。”说着还用手点了点林洛灵的鼻子。
二人嬉闹了起来,没到这个时候,几个下人总是默默的退出去。
他们本是不用退出去的,只是这场景,无论谁见了,都会羞得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