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是过来人,但也难免有些尴尬,低头喝了一口茶。
这时只听庄主夫人轻笑了一声,道:“难怪人家说小别胜新婚,今天一看果然是!”
琴嫣听得庄主夫人打趣的话,知道失了礼,连忙抹了眼泪,将头扭向一边,低头红着脸,一语不发。
庄主夫人走进来,微笑道:"怎么?现在知道面红了,方才可搂得紧呢。"
琴嫣的头更低了,将脸别过,像是真面红了怕被看见。
庄主夫人见了,笑道:“嫣儿,你先回房去,我有话要对将军说。”
琴嫣仍低着头,一动不动,眼睛不住的斜看着凌夜。
凌夜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庄主夫人见了,劝说道:“她若要走,谁拦得住。你先回房去,一会我让她到你房里找你。”
琴嫣脸色更红了,听见如此说,若是不走岂不是太过了。
如今也不能不走,琴嫣犹豫转身离去。
待琴嫣身影消失,凌夜这才向庄主夫人,抱拳行礼,道:“见过庄主夫人。”
庄主夫人已是跟初次见面时不同了,现在的庄主夫人变得活跃了些,脸上带着笑容,不似先前那么愁眉苦脸的,精神了不少。
庄主夫人连忙也欠身还礼。
她曾经是代王妃,但现在也已是一个普通妇人。对凌夜这个救命恩人,应当还礼。
庄主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称赞道:“怪不得我们嫣儿对你整日的念念不忘,果然生得威武俊秀。”
凌夜不答,倒是庄主听出了几分意思,道:“夫人!”
夫人似是没听见一番,兴高采烈,继续问道:“今年十几了?”
凌夜常年在外,不用说,自是没有娶亲。
这一点已是不用问了。
凌夜低头没有回答。
庄主夫人笑了一声,道:“难道你连自己的年纪都不知道?”
凌夜淡道:“我已记不清了。”
年岁这种东西,凌夜从来不放在心上。
庄主夫人围着凌夜转了一圈,打量了一番,道:“年龄应该合适,身子骨也不错。”眼里不住的流露出欣喜之色。
庄主实在是按不住了,道:“夫人,你这是在选婿呢!问这么些问题!”
庄主夫人倒放得开,道:“怎么不是在选婿,嫣儿早过了嫁人的时候了。”回身道。“我就直说了吧,嫣儿年纪已过了十九,几个侄子对她是倾慕已久。若对我们嫣儿没意思,就趁早说了,别耽误人家女儿家。”
庄主听了,已是有些发怔,心里实在没想到夫人竟会说话如此直,道:“夫人......你!你这是!”
凌夜也不惊讶。道:“夫人可容我去跟琴嫣说几句话。”
庄主夫人听了,也是一笑,道:“那好,嫣儿怎么说也算是我半个女儿,若是你真有意,那就先放下聘礼来。”语气带着调笑,但面上却有七分正经。
凌夜身上本没什么东西,唯一的好东西玄铁弓也已留在山谷了,道:“我身上没什么好东西。”
庄主夫人笑了笑,计上心头,道:“那就更好办了,不如你今日就在这庄里完婚,日后再把聘礼补齐了,你说好不好?”
庄主一听,真的急的跳了起来,连忙扯过夫人,小声道:“夫人!这如何说得笑,这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夫人一听,忙道:“谁跟她说笑了,我是认真的。你没见嫣儿成日里哭得那个样,此时若再不说开,等哪天嫣儿哭死了,到时你后悔也来不及。”
这些话,凌夜一一的都听见了,道:“庄主不必担心,且待凌夜去与琴嫣姑娘说清楚,再来向夫人回复。”
夫人会意,道:“看在嫣儿的份上,就先放了你,快去吧。”说着便呵呵的叫人领着凌夜到琴嫣的房前去。
一出门,凌夜便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中直叹,这真的是那个温柔可亲的代王妃吗?
“啊!十四!”
凌夜一惊,便看到了弥儿。
“十四来了!姐姐!十四来了!”
弥儿上前一把牵住凌夜的手,道:“快去吧!姐姐等你呢。”
凌夜发现弥儿长高了好些,但样子依然是那么童稚可爱。一路由弥儿牵着,带到凌夜房前,凌夜几乎是被弥儿推进屋里的。
弥儿将凌夜推进屋后,便听见弥儿叫下人下去的声音。
渐渐的连弥儿的声音也消失了,这附近除了猫儿狗儿,只怕也没别人会出现。
凌夜走进去,见琴嫣站在窗边,脸上仍带着些泪痕。眼神直望着窗外,样子略带着些忐忑。
凌夜上前,直道:“那个女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琴嫣低头,没想到凌夜第一句话,竟是询问,眼神闪烁,应道:“没.....没说什么,不过是问候几句。”
话刚出口,心中便后悔不已。当天自己那样离开,怎么可能只是问候几句。
回头只见凌夜一直看着她,目光锐利,少不得说实话,道:“她跟我说你叫萧寒,是大魏人。还说她......她是你夫人!”
说完琴嫣已是有些尴尬。
凌夜想了想那天的情形,这也像是那女人会说的话,但这不说明琴嫣说的是真的。
只听琴嫣道:“既然如此,你如何又回来?”
凌夜不答,只见一旁的桌上摆着一副画卷,这画卷是摊开的。
那幅画正是那日抚香楼里比试题诗词的画卷,上面还有着自己的字。但那几个字之后,又多了两行字:知君绿桑下,更有新相识。
这两行字是琴嫣新添上去的。
凌夜见了,道:“既然你知道我有夫人,方才为什么那般急切的扑到我怀里。”
琴嫣还是不相信女人说的话。
或许,是不愿意相信。
琴嫣俏脸又是红了起来,听下人传说凌夜来了,当时也没想的那么多便跑到了大厅,一见面便压抑不住情感。
凌夜绕至琴嫣面前,细细的看着琴嫣通红的脸,冷道:“她这么说,你就信了。”
琴嫣不语。
凌夜抬起琴嫣的下巴,冰冷的目光直视琴嫣的眼睛,冷道:“我告诉你,那个女人不是我夫人,我也不会有夫人。”
琴嫣一怔,别过凌夜的手,退后几步,道:“既如此,那个女人是谁?听她的言语,她对你了若指掌,若不是......”
凌夜低头想了想。
“她应该是我娘。”
那几日,凌夜离去,将方圆五十里山贼窝里的美酒都抢了,还顺带买下了村庄里所有陈年美酒。目的很明显,自是为了套酒狂仙的话。
在山林里,凌夜打开了所有的酒坛。
不出一个时辰,酒狂仙就已来了。
凌夜道:“我已经知道了。”
酒狂仙见了美酒,自然喝得喜不自胜,不多时已有七分醉意。
闻言眼神清醒过来,道:“知道什么!”
凌夜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们能骗的了我吗。当年皇帝将事情封的那么严,都被我查了出来。你们这些小伎俩,能瞒的了几天。”
酒狂仙大笑道:“好聪明家伙!我就说,你娘是怎么都瞒不过你的!看来果真是这样!”
凌夜心中大惊,这是她连做梦也想不到的。将手背到身后,隐藏着那已经隐隐发抖的手指。
但面上仍不做色,一脸从容,慢慢的将后面的事情都套了出来。
酒狂仙看着上百坛的酒,最差的一坛也是十五年陈的。心中大畅,不自觉的便将话全说了。
女子的山谷中有着不少雪水酿的好酒,每隔三五月酒狂仙就要到山谷里去一次。
一来告诉女子世间的事,二来也为了讨酒喝。
这个山谷本来就酒狂仙师父隐居的地方,而后他师父不知为何便让给了女子。
凌夜知道,酒狂仙虽好酒,但是绝不会被酒收买的,所以才没有直接问。
酒狂仙只当凌夜已经知道了女子的身份,道:“你是什么时候才发觉的?”
凌夜不答,闪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本来以为,女子只是个代国公主或郡主,是个皇室宗亲。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凌夜故意说出那番话,让女子以为自己对她心生爱慕。若女子是她的母亲,定会表露出不自然。
视线虽然模糊,但女子不自然的举动,凌夜还是看到了。
这才真的确定了女子的身份,也相信了酒狂仙的话。
其实凌夜的眼睛并没有恢复,那倒茶的动作,凌夜已是练习了不下万遍,目的就是为了一验真假。
“什么!她是你娘。”
琴嫣一脸不敢相信。
“那女子明明这么年轻,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
凌夜冷静道:“我本来只觉得她眼熟,以为她只是跟代国皇族有关的人,但......我也是没有想到。”
掉下悬崖,偶遇生母,这些谁会想到呢。
琴嫣仔细的回想着,凌夜的眉目冰冷,但与那女子的眉眼的确有几番相似,而再想到凌易,便觉得更像了,道:“这么说,她真是你娘。”
凌夜眼中闪着迷茫,微微摇头,道:“或许不是,又或许.....是吧。”
酒狂仙是个高人,虽说整日烂醉如泥,但应该不会胡说八道至如此的。
凌夜回了严肃神色,道:“方才在外面,庄主夫人说得那几句话,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意思?”
琴嫣转过身去,低头道:“我自然知道,夫人有这个意思,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凌夜抓过琴嫣的手臂,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道:“我想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今生今世都不会有一个人真正的了解我。”
琴嫣正声道:“我可以了解你,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凌夜嘴角上扬,发出轻蔑的一声冷笑。
这一声冷笑,让琴嫣心里不由得沉了下去,似是自己讲了一个荒谬的笑话。
凌夜的眼神坚定而又冰冷,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不会糊涂。我不管你明不明白,你必须去跟庄主夫人说清楚。”一字一字清楚说道。"你与我,毫无瓜葛。"
想了想,凌夜似是觉得不妥。
若是琴嫣去说,以庄主夫人那缠人的功夫,又怎会轻易相信,到头还是免不了一阵唇枪舌战。
“还是我自己去说吧,你要做的就是接受。”
凌夜别过头,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人伤心的神情。
她伤害的人,已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