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蕴学的是大临床护理,根本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口腔护理的知识。
之前了解到的口腔方面的内容,无非就是消化系统有所涉及到而已,并没有专门地刻意学习。至于口腔医学方面有哪几类,涉及哪些分支,正畸护理操作方面涉及到哪些内容,她又是云里雾里——这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口腔小白。
报道当天发了一本《口腔护理四手操作参考细则》,她看不懂相应的名词概念,什么是带环挺?什么是抛光杯?什么是低速涡轮手机?什么是种植体?什么是骨膜剥离器?
关于手机,她差点闹出一个大乌龙。入科第二天,她虽然来得早,但是不知道自己可以干什么。
以前实习前的培训,操作老师曾经提到,当你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不要贸贸然去做一些你认为对的事情,谁知道你认为对的事情是不是给别人添乱?最好做一件事情之前,先询问老师是不是可以这样做。未雨绸缪不见得是件坏事。
热心的同事看陆蕴不知所措的模样,告诉她可以先去分诊台拿手机备好,以防医生在操作过程中会使用到这类东西。
手机?难道是那种老式的古董诺基亚吗?她小脑瓜一下子想到了这些。
陆蕴实习的时候,经常看到护士台,医生办公室里出现诺基亚手机。医护人员会用到诺基亚来联络不同科室的医生会诊;或者护士值夜班的时候,病人发生某些难以处理的特殊突发症状或突然休克发作需要紧急抢救等棘手问题时,用来联系在值班室的医生……
她不做他想,快步走到分诊台,礼貌地对分诊台的老师说要拿手机。那时,一只手吊着石膏的池丽丽正在打电话给病人预约下次就诊时间,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示意陆蕴东西在抽屉里。
陆蕴在抽屉里翻了半天。手机?没看见啊,咋找不到呢?
池丽丽都挂电话了,也没见陆蕴抬起头来。她纳闷地拉开抽屉,把手机递给陆蕴,“姑娘,这里有那么多手机,你咋翻个半天都不见你拿到手?你在里面寻宝吗?”
陆蕴眼角猛地跳了几下,嘴角无意识地抽动了几下——此手机非彼手机。她也不好意思暴露自己不晓得这个手机是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挠挠头,道谢然后赶紧撤。
手机是牙科专用手机,分为快机和慢机,而慢机又分为直机和弯机。这些都是后来,带教老师告诉她的。
除了专业知识的陌生,还有一个问题纠缠着陆蕴——怎么和科室的人相处?
初入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全新的科室,对每个人都不了解,也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科室的主过道也就那么一条,时常会和科室的医生、护士打照面。
百里街的江泉医科大学附属口腔医院分院的正畸科是一个大科室,由正畸A科和正畸B科组成。这两个科室的诊间都在一个大的科室里面,由一个主过道为分界,从大门走进科室的左手边是A组,右手边是B组。
碰到陌生的医务人员,应该怎么反应比较好?看天看地看空气般视而不见?看到他们热情地叫老师好?万一他们不搭理自己呢?看到他们就面带微笑,微微颔首表示敬意?
陆蕴有点纠结和凌乱。一声不吭显得目中无人般高冷,每个人都打招呼显得虚假客套而难以收到众人的热情反馈,她害怕热脸贴冷屁股——在不知道整个科室特点,科室人员的性格之前。难,太难了!
她好似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对那些陌生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和不解,却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去触碰这个神秘的世界,只会睁着眼睛四处打转,迷惘和焦灼时常浮现心头。
顺其自然吧,陆蕴只能在心里轻叹。胆小的她决定做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小虾米,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如果别人对她保持善意,她也以同等的善意回馈她们吧。
***
因为现在正值暑假,到口腔医院看牙的病患络绎不绝。陆蕴早上经过挂号大厅打卡,总觉得人山人海。正畸的主力军是不同年龄段的学生,可能他们觉得寒暑假时间多,也方便看牙,也不耽误学习。
那只能说他们太naive了。矫正牙齿的周期一般是两年左右,暑假虽然是最长的假期,但也没办法一下子完成——所以,就算上学了,该请假还是得请假,莫得办法。
“暑假不暑假,其实都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寒暑假是最适合来看牙的时间,好像可以一次性完成一样。所以,我也搞不懂他们……也造成我们寒暑假特别忙,其他时间相对空闲的状态。”
午休的时候,董佳贝扯下口罩,微微皱眉,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倚靠在诊室的柱子旁。她染着一头金发,鹅蛋脸上化着淡妆,精心描绘的眉毛雅致得体,微橘的唇彩与整体妆容相得益彰。她也是一开始就对陆蕴释放善意因子的人。
前几天,因为自己的带教老师比较忙,所以她一直在混迹不同的诊间,观摩不同老师带台辅助医生的操作。
现在,八月份的排班表出来了。她终于要跟自己的老师了。
“那,我想问一下。我的带教老师人咋样?医生好相处吗?”
董佳贝“啧”了一声,卢老师人挺好的。而潘医生人比较严肃。
为什么大家提起潘医生总会露出一些很一言难尽的神秘表情?难道……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别担心,你自己跟着就知道了。”
董佳贝意味深长地拍拍陆蕴的肩膀,施施然地飘走了。
艾玛,我好方。陆蕴突然对某位潘姓男子产生了恐惧。
***
晨光慢条斯理地从窗帘缝里溜进来,电风扇咕噜咕噜地转着,唯有声响的闹钟响起惊醒了陆蕴。
她一骨碌爬起,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蒸包子,刷牙洗脸,捯饬自己……一气呵成。顺便把隔壁的任菲飞叫起来,一起骑车上班。
来到科室,她找到刑璐佳,询问带教老师在哪里。
“哦哦,卢老师现在好像在取拍室呐。”刑璐佳温声道,“刚刚好像还看到她。你去取拍室找找看吧。”
“好的,请问卢老师长什么样呀?”陆蕴怀疑自己可能是脸盲。毕竟刚来这个科室,她觉得大家都长一个样,还是问问外貌特征比较好。何况大家都戴着口罩,更加分不清谁是谁。
“就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哎,卢老师出来了——瑞语,你的学生来嘞!”
“OK,好的。”卢瑞语的身高并不高,站在人群中也不太有辨识度——陆蕴是花了好长时间才能在人群中锁定卢瑞语。
“陆……蕴,是吧?”卢瑞语盯着陆蕴的胸牌看了看,“先和我一起去准备用物吧。各类物品放在哪里知道了吧?”
“嗯,知道。”
卢老师说要把需要准备的用物一一放到A5——那是潘医生固定的诊间。
其实,护士刚入职很辛酸,医生也是如此。诊间没有那么多,那些新入科的医生只有自己的工具箱,最多只有在诊间一个小柜子。他们没有固定的诊间,只能提前查看排班表,看看哪个拥有固定诊间的医生没有上班,以此诊间作为自己暂定的操作间。
陆蕴搬着大包小包的用物走到A5。
A5是一个立方形的隔间,靠过道和窗户侧都放着长桌,桌子上各自有两台电脑,桌肚里有很多抽屉和双开柜。靠近过道那边有一个木架子,架子上层放着一些笔筒、挂号单、宣教单、订书机、病历本等,下面几层放着一个个牙齿的模型,靠近过道的另外一侧也有几个架子,架子的最上层放着几盆绿植,第二层放着一个吹风机,架子除顶层外都放着一个个的方形盒子。
诊间的中心位置摆着一台牙科椅,洁白簇新,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螳螂。
靠近过道那边长桌的电脑旁放着一小块桌布,桌布上放着一台手机,一本书,一个无线鼠标,还有一个玻璃杯,里面放着几颗枸杞,几朵白菊。
而那靠窗的位置早就有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高大男子站立着。他肩膀宽厚,身形挺拔,身材颀长,仿佛是一棵孤傲的松。
他似乎在凝视窗外枝繁叶茂,被微风拂过像小蟹爪般蠕动的樟树叶;又如同仰望晴空万里,漂浮着朵朵白云的天幕;亦或是看着外面中学操场,高中生们活力满满的晨跑身影;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进入到他的眼底。
窗户边的电水壶发出“滋滋”地声音,然后跳掉了。
那高大的男子转过头,眼神波澜不惊地从陆蕴身上稍稍略过,随即用修长的手指微微一用力拿起电水壶,把煮好的沸水缓缓倒入放着枸杞、白菊的玻璃杯里。枸杞慢慢地从干瘪到丰盈充实,白菊从皱缩逐渐舒展,像体态轻盈的拘谨少女逐渐打开自己,伸展开腰肢——这又美好得不像话,又像一幅画。
哦哟,这个医生看起来岁数不大,那么注重养生的哇⊙⊙!陆蕴不由得腹诽。不过,这双眼睛倒是有点眼熟嘛……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