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一荣,1990年生人,贵阳周边景阳镇长大的孩子,家中还有一个姐姐杨一慧,父亲杨力强,母亲王凤仙,一个不算幸福的四口之家。
幼年时家中还算富裕,父亲是货车司机,母亲在家务农和照顾我们姐弟,在九十年代初期贵州的农村已经是不错的家庭,本该幸福的家庭。
一切变故要从五岁时那场车祸讲起………
九十年代的农村,医疗不算发达,也不会像老一辈人那样,有病愿意找中医,抓点中药,毕竟有个头疼脑热,花个三五块钱,弄点感冒药不用三两天也就好了,省时,省力,没有了中医繁琐的熬药过程,见效也快,老百姓愿意接受西医。
以前靠点小偏方,行医活口的赤脚医生越来越没有了竞争力,难以维持生计,穷则变,变则通放在任何一个行业都是可以用上的。
景阳镇街角处一个不太起眼的店面,门头高挂“张医生诊所”五个大字,大门是六扇小门拼接起来的大门,小门呈长方形状,上下由插销固定,需要开几扇门就开几扇,开店做生意的人白天把门全取下来,方便迎来送往,傍晚关店时合上,留下一扇方便进出。
进店是几组玻璃展示柜,里面摆放着各类药品,再进去是一张木桌和一把木椅,有点偏胖略显富态的张医生单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身上的医生白大褂袖口以泛起黄斑。
张连贵的父亲张大海本也是邻镇有名的张神仙,已给人看病算卦为业,你有个头昏脑胀啥的他能治,有个家宅不宁,仕途不顺,张神仙也能为你请上一卦,还兼职媒婆,据说经他介绍成婚的男女不在少数,后来因为搞封建迷信,被批斗,手也残疾了。
在后来改革开放以后一家人生活越发艰难,按说凭借张大海对药理简单了解,和能说会道忽悠人本事不至于饿着吧。
可事实恰恰相反改革开放越来越多人走出农村,增长了见识,对封建迷信也嗤之以鼻,有个头疼脑热的一两块钱弄点感冒药,见效快,还省事,年轻男女搞起了自由恋爱,媒婆的活也接不了几个了,除非残疾或有什么难言的疾病实在搞不着对象一般也没人找张神仙介绍对象了。
一下子张神仙的大名不复当年,可张神仙还是张神仙,凭着爱钻研精神张大海跑去县城一家私人诊所做起了杂工,不要工钱,只管吃住,就这样愣让他学会了打针,输液等简单护理知识也摸清了一些基本药品的名字和作用。
两年后一家集中医,西医,看命算卦,保媒拉纤等业务的“张医生诊所”在邻镇开业,遇见不能治的病,张大海先是一通忽悠说别人祖上那颗坟风水有问题亦或是住宅有什么脏东西,接下来跳个神作个法啥的是免不了的,钱赚了以后张神仙会告诉别人自己这里没有医他病药要去县医院治,若你质疑他跳神作法的治不了病吗?张神仙会告诉你跳神作法是为你趋吉避凶,逆天改命。
但是病还是需要药医的,总体来说张大海虽无悬壶济世之能但也无罔顾人命之心,无非江湖走马,风也好,雨也罢,求生活而已。
张连贵从小受父亲精心调教,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气势,可小镇终归还是小,无法满足张连贵的野心,于是张大海死后张连贵变卖了产业来了比原先小镇大三倍不止的景阳镇。
三年后张连贵因非法行医致人死亡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不知面对冰冷的铁窗他会不会想起父亲教诲,宁可不赚钱也不赚没有把握的钱,我们开的是医馆,我们没把握了别人丢掉是命,江湖走马,风也好,雨也罢,求生活而已,为财害命的事是不能干的。
坐在门前台阶望着夕阳余晖,手里随便逗弄点啥,百无聊奈,已经上小学的姐姐在屋里写着功课,母亲在厨房弄着晚餐,饭香扑鼻,往往父亲都会在这时候回来,抱起我往屋里走,看看姐姐做功课的进度,逗我嬉笑一会儿等姐姐功课结束,到上二两小酒,一两个可口的下酒小菜结束一天疲惫。
这天同样坐在门前台阶的我没有等到父亲的身影,却等来了本家大伯杨力奎和王叔。
父亲的货车侧翻在公路旁,驾驶室卡在一颗大树上,同样是货车司机的王叔和本家大伯杨力奎本是邻居,逐联系上了大伯。
那个时代的人是单纯且善良的人,以现在老奶奶摔倒都要考虑扶不扶的时代不同,货车司机王叔见状随即在离事故不远的村里找来三两年轻人把父亲从车里弄了出来,父亲还算清醒就是右脚没有知觉,把父亲安置在他货车上,三两青年帮忙搀扶着带回了家。
把父亲送到“张医生诊所”是大伯杨力奎的注意,理由是他和张医生是朋友,说某某某脚摔断了也是在张医生那里看好的。
母亲提议去县城医院照X光片看看摔断那里在找人接骨,父亲拒绝了,理由是大医院坑钱。
对老百姓来说医院就是吸金窟,以前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只是现在的人比较惜命,大病小病都要去医院检查个明白,对于六五年出生的父亲来说,小时候没有粮食吃,番薯,土豆已经算好的,有时候番薯叶,米糠啥的都吃,后来这些东西只用来喂猪。
所以对于父亲而言让全家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想把本不多的积蓄送进医院。
赤脚张医生让父亲坐在板凳上,一副专业模样式的在父亲受伤腿上东敲敲,西捏捏,不时让父亲活动膝盖,得出结论是腿没有断,只是有点搓位,只需要他开出两幅药,药性就可以把搓位的骨头扯在一起,一副内服一副外敷。
说来也真是哭笑不得,父亲是小腿骨折,并不影响膝盖的活动,这样就被赤脚张认为是没有骨折,想想后来父亲一瘸一拐的样子和家中一系列变故都和这场误诊有关也是感叹命运无常。
父亲在家静养三个月后,腿没有一点好转,起初赤脚张还会来家里看看父亲说一些伤筋动骨一百天之类的话,后来也不见踪影了。
县医院,医生拿着X光片询问情况,母亲把事情原委告知以后,医生一副哭笑不得表情,却也没有说什么,俨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是一再提醒父母要相信科学,说老年人不相信科学也就算了,你们年轻人怎么也这样,九十年代的农村依然有哪些肚子痛去找所谓的大仙吖,神仙吖之类的,大仙一通忽悠花里胡哨的操作以后用冥币烧成灰和上水让痛着服下,等到痛着疼得受不了,家属送到医院一检查,只是普通的阑尾炎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附身。
父亲的腿因为骨折的地方已经愈合还涨上新肉,治疗方案是把腿打断以后从新接骨,女人生孩子有多疼,男人是无法想象的,但把腿打断再从新接骨不用体验,大家都会知道有多疼,毕竟脚在哪里磕一下也会疼得泪花打转。
贷款买的货车,不多的积蓄,为了治好父亲的腿已经有点捉襟见肘,一年半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一个家庭从小康到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