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大见不让人省心的娘身体无大碍，便给媳妇钱芙蓉打电话，让媳妇钱芙蓉送几件娘的换洗衣服来军区医院。钱芙蓉听见娘住院的消息，当下心急，匆匆请假，骑上爱玛电动车，直奔娘住的屋子。
娘的屋子里有股浓烈的味儿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大热天窗户关的密不透风，室内空气实在是混浊不堪。厨房间的垃圾发出酸臭味，小飞虫密密麻麻，一阵压着一阵扑向她，钱芙蓉手脚麻利的将垃圾桶扔向屋外。叹一声：“娘唉！您这过的是什么日子，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来到客厅，钱芙蓉打开窗户。又见沙发上放着一堆大药丸子，心生疑惑的钱芙蓉，才知道娘早就病了。娘已经去看医生了，为什么娘不告诉她娘病了呢？娘是担心她跟着着急吗？可是，依娘的性格她不会不说的。钱芙蓉继而又发现沙发旁边的按摩桶，还是九成新，她似乎明白，娘那条抬不起来的腿，腿疼病又犯了。钱芙蓉寻思，这回娘住院，娘那条腿应该好好的让医生给看看。可是临了她还是不放心娘的那一堆大药丸，便装进大布袋里，带到医院，以免娘要吃药再跑一趟，她也不是个清闲的人。可是娘的大药丸子，怎么就那么硬邦邦的像个石疙瘩呢？
钱芙蓉是有疑惑的，然而她哪有时间细想，收拾好娘住院必须品，就赶往军区医院。
钱二婶已经在医生的指导下，进彩超室检查她的胃酸胃疼病。起先是亮亮和侯老大紧跟其后，而后是钱二婶一人进彩超室，大夫让她躺在窄小的彩超床上接受检查。钱二婶不干了，对着冷冰冰的彩超机器，对着冷冰冰的大夫那张脸，让她毫无亲切感。再说她那笨搓的身子上彩超床也是不太利索，她又带着一身的汗臭味，这让大夫对她更加的冷漠。这年头大街上要饭的老太太也比她穿的干净整洁，瞧她满身的异味呛得大夫不得不捂住鼻子，一个劲儿催促钱二婶快点配合她，早点结束检查。
“麻烦您快点，后面还有需要做彩超检查的。”大夫说的是那么个道理，可是大夫那鄙视钱二婶的眼神，钱二婶是晓得的。这是在医院，她再怎么强势，在医院她就得听人家大夫的，她知道她的小命捏在大夫的手里。她不是不想配合大夫，只是她越发觉得自己的身子骨沉，手扶在彩超床上也是没有力气，要想躺好，真没那么容易。当她躺好，又被大夫那句生硬的话气的胃疼。“您能不能把上衣解开，您不知道这是在做彩超检查吗？真幼稚！”
钱二婶寻思，检查就检查嘛，干嘛还要解开上衣。可是，当她看清楚大夫那双藏在眼镜背后的眼睛，钱二婶从心底里咒骂，都是狐狸的眼睛，和那个狐狸精刘兰花一样，来到世上就是魅惑人的。钱二婶一声叹息：“唉！好看的女人都是一个样，没入心没人肺。”
“麻烦您解开上衣，赶紧的！”大夫不耐烦了，这老太太真磨叽。
“大夫你急个什么劲，我要是没病能进医院来，解开上衣，就解开上衣，别那么凶，想当年……”钱二婶又想当年她骂红花家的闺女……
“那就解开上衣！”大夫不耐烦了，她不想和钱二婶废话。
钱二婶其实是害羞的，她必须得裸露出她的干瘪的**么？她心里不答应，又不能再藏着掖着，只得配合大夫做彩超检查。当大夫告诉她赶紧起来回病房去，钱二婶纳闷了，这不出两分钟的时间，检查就做完了？“医生，真的检查了？”
“已经检查完毕，这是你的检查结果，快走吧！”大夫就像打发瘟神一样打发钱二婶快点离开。
钱二婶不得不从彩超床上下来，她那身穿得发白的工作服她还舍不得扔，她得继续穿着。闺女钱芙蓉这二年没少给她添置衣服，她不舍得穿，还压着箱底，每天看两眼，过过眼瘾，就稀罕的不行。出来彩超室，见亮亮还在医院，钱二婶老大不高兴。可是当作女婿侯老大的面，她也不能发作，免得让女婿下不来台，她必须得忍着。
“娘，大夫怎么说的，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侯老大问钱二婶。
“不知道，就这。娘感觉不靠谱。”钱二婶说完又拖着她那条抬不起来的腿，离开彩超室。这儿人太多太吵，这儿的大夫也让她憋闷，钱二婶发誓再也不来这种鬼地方，这儿太不招人待见。
“老大，带你娘去急救室，我去问问大夫。”亮亮说完，径直走进彩超室。
钱二婶也不拿眼瞅别的，低着头跟在侯老大身后，她得留着心眼，别走丢喽，这医院七扭八拐的，弯弯道道太多。
钱芙蓉已经紧赶慢赶的赶到医院，还是爱玛电动车利索，路上不用堵车。给侯老大打电话：“老大，我来医院，你和娘在哪儿呢？”
侯老大见是媳妇钱芙蓉到了，便接过电话：“媳妇，你直接去急救室，我刚才和亮亮叔带娘做彩超检查，马上就到急救室。媳妇不急，等两分钟我和娘就到。”
钱芙蓉满头大汗走进洗手间，对镜凝视，她的贴在前额上的刘海湿漉漉的，头发也是油腻腻的。她那身工装还穿在身上，打哪儿看哪儿都不入她的眼，在自己男人面前，她不能太让自己磕碜了。看自己那身工装，虽说是不难看，毕竟是没她穿一身漂亮的连衣裙显得飘逸。她不能像娘那样，把自个整的邋邋遢遢，像个拾荒者，浑身都是异味呛死人。不过看着镜子里她的小脸蛋儿白里透着红，还是能看得过去，钱芙蓉继而又笑了，原来她还蛮好看的。
钱芙蓉从洗手间回到急救室，娘和候老大也后脚进了急救室。“钱芙蓉，你这丫头咋来了？”钱二婶见闺女到了，寻思闺女钱芙蓉一定会数落她的不是，从小闺女就护短，护着挨千刀的，护着她弟二小子，唯独对她不稀罕。
“娘，我看您真该进医院瞧瞧，您瞅瞅您自个？”钱芙蓉觉得有必要让娘知道点什么。侯老大打断媳妇钱芙蓉对娘的埋汰，这儿毕竟是医院，有话回家再说。“媳妇，你带娘去洗漱，换身干净衣服。”
钱芙蓉接过侯老大的话茬：“老大，你就是不想让我埋汰娘。娘，这次看在宝儿爸爸的面子，我不数落您。”
“去洗手间换件新衣服还不行么？”钱二婶这回倒是回答得干脆。
从洗手间回到急救室，钱二婶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精气神看起来好了很多，至少不那么窝囊和邋遢。
“老大，娘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么？”
“出来了，亮亮叔不放心，他还在问彩超大夫检查结果怎样。”
“让亮亮叔受累了，老大，你也去看看。”钱芙蓉向老大使眼色，老大知道媳妇有话和娘说，他毕竟是女婿，不便在场，便去找亮亮叔去了。
候老大前脚刚走，后脚钱二婶就感觉不妙，闺女这是要给她上课。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缩着脖子低下头躺到病床上，闭上眼睛不拿正眼看闺女钱芙蓉。
钱芙蓉见娘又想耍心眼，娘眼睛紧闭，耳朵也没能堵住，她得趁着娘躺在病床上，掏心窝说几句公道话。
“娘，您不用说话，只要带着耳朵听就成。”
钱二婶真想把头窝到脚脖子里，钱芙蓉那丫头说话有力，得理不饶人，打小就怼她和她对着来。还是二小子性子柔，要不是被芙蓉那丫头护短，被蕾蕾死丫头带学坏了，还是二小子暖她的心。二小子就像挨千刀的一样，唉！挨千刀的你呦！
“娘，您窝在被窝里是想要躲避现实，您说说您还有没有拎得清的地方。远点的先不说，就说现在，如果不是我亮亮叔送您来医院，您就得躺在地上，说不定已经背过气。这回救您一命的可是我亮亮叔，娘，能扯平不？好赖娘给句话。”
我呸，呸你个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我呸他一脸，左一口我亮亮叔，右一声我亮亮叔的。可是这次她得忍着，在闺女面前她不能再理亏。她和挨千刀的是两码事，不能搞混了，她得憋着，看死丫头还能说什么。
“娘，您不说话就想解决问题。我知道，这次您走运，活着没死，下次就保不准。下次您犯病，我贴一大字报，告诉街坊邻居，您是个神仙，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您自个就能把自个搞定，医院不用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能活得比神仙还过瘾。喝西北风，吃西北风，再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砸在您头上。您尽管像现在这样，窝在被窝里，啊！不对，窝在沙发上，摇着风扇，每天对着电视机就成。还有，您那只老旧的箱子里严严实实藏着的人民币，她才是您的救命恩人，您就抱着那一堆钞票过日子。以后您有什么闪失，我和老大也假装不知道，您称心如意了，还要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干什么呢？”
死丫头，你就接着埋汰你娘，你想过你娘的苦处么？你没想过。你和二小子就是有奶便是娘的混蛋，和挨千刀的一个样，临了心里装的还是别人。他是光荣了，可是我呢？我见天的面对那人，我能不堵得心慌慌么？你们都是好人，娘是恶人，恶人娘已经当了。反正在你们眼里，娘就是个不让你们省心的角，娘的命，娘认。
钱芙蓉数落半晌，钱二婶眼睛紧闭，背对着钱芙蓉，钱芙蓉真想拿脚离开医院，是个人都有心，可她娘的心到底长在哪儿呢？
亮亮和侯老大带着彩超检查结果，来到医生办公室。王医生接过检查报告，再次肯定钱二婶的胃不舒服只是胃炎，没那么严重。抽血化验结果出来，患者是长期营养不良，严重贫血，导致晕厥。
“病人家属不用担心，老太太只是一般的胃病，多增加点营养，多休息。不想住院，拿点药回家也行。”
“王医生，我娘她……”侯老大原本再想说点什么，媳妇钱芙蓉来到医生办公室。
“医生，我娘吃的大药丸，您给看看，还能再接着吃吗？”
“大药丸？什么大药丸？”
王医生一看，叹一口气，这又是个上当受骗的老太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