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叔回到工地小屋,和衣躺在铺盖上。今天晚上的钱二叔根本就没有去理会缠着自己的那小子,他回忆起和刘兰花在同一间病房里的种种。今天晚上的刘兰花似乎没有拒绝自己,他也听成候二哥的话,朋友之间就应该相互关心,相互尊重,他和刘兰花的相处貌似皆大欢喜。
然而钱二叔又隐隐约约感觉刘兰花好像还躲着自己,刘兰花一次又一次把头扭向一边,难道她还是在排斥自己么?会么?带着这样的疑惑,钱二叔睡了过去。
天刚蒙蒙亮,偶尔传来几声小麻雀的叫声吵醒了酣睡中的钱二叔。又是一天了,该起床干活了,钱二叔在被窝里伸了伸懒腰,从被窝里爬起来。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锅碗瓢盆交接声中,钱二叔完成了今天早上白米饭和咸萝卜干的交接。
做好饭,遥远的地平线上已是朝霞满天,幸福就这样裹挟着钱二叔朦胧的情感,钱二叔的世界是单薄的,他不矫情也不做作,他就这样单纯的过着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单纯的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他痛了就会哭,感觉幸福就开始笑,这样的男人天底下能有几个呢?
候二哥活得通明透彻,可是候二哥却活得沉甸甸的。候二哥的思想太复杂了,这是候二哥活着的幸福还是他活着的不幸呢?
钱二叔不会去思考候二哥太复杂的思想,因为候二哥在钱二叔的心里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着,他愿意把对候二哥这种美好的感情当作是一种幸福,当他苦恼时,他就能想到候二哥带给他的鼓励和帮助。
钱二叔匆匆吃了点早饭,就用大白瓷盆打包好白米饭向军区医院赶去。兄弟们也起来了,粗糙的洗了把脸,吃好饭离开了小屋,开始新的一天的工地生活。广播里传来早间新闻,接着是一曲:“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也许是新年逼近的缘故,也许是快回家过年了,兄弟们的干活热情似乎不在状态上,牛师傅今天也没有保持以往的沉默,他忙不迭的告诫兄弟们:“大伙儿干活注意安全,候二哥的故事已经为我们敲响了警钟,干活不能朝三暮四,要稳重踏实点。”
兄弟们按住内心的激动,还有两天就真的回家过年了,可是,一年的时间都忍住了,为什么就这一两天的时间心就这样的飘着不着调呢?
回家的感觉真的很好,而家的味道对于常年漂泊在外的人又是多么的幸福渴望。家永远是心的港湾,爱的停泊地,是一个常年漂泊在外的人累了的时候,心的依靠。
可是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幸福,家有时候会让人感觉压抑和沉闷,甚至是痛苦。
钱二叔的家说不出是幸福还是苦闷,钱二叔的家就像钱二叔这个人一样的拧巴着,钱二叔老婆钱二婶的泼辣给钱二叔心里留下的声音就是嚎叫。而钱二叔的闺女钱芙蓉和小子却又留给钱二叔的是满满的幸福,也是他为之努力的动力。
而此时此刻的刘兰花还在睡梦中,尽管天已放明。而家,带给刘兰花的依然是同一个梦,在梦的家里,刘兰花哪一回不是被痛苦敲醒。
钱二叔来到军区医院,候二哥已经睡醒,正在看书,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102病房。“哥,吃饭。”钱二叔今天破天荒的没有拧巴,他的感觉很好,不纠结不拧巴的过日子真好。
华夏还赖在被窝里,钱二叔没有急着叫他,华夏此刻迷蒙着双眼,不太满意地看着站在病房里的钱二叔。年轻人的世界或许是藏着太多的故事,青春,大概是青春甜蜜的懵懂的爱情吧。
“哥,我听你的……的话,昨晚上看了刘兰花……花,他没有让我离……离开,哥说的话是对……对的。”
候二哥抬起头,他用一双犹疑的眼睛瞅着眼前的钱二叔,似乎在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肯定的答案。在这一刻,钱二叔的眼神是肯定的,没有一丝的疑惑。
“哥,你说的对……对,我只要做到坦……坦诚,以诚相待……待,把刘兰花当做最好的朋友……友,她就不会再排斥我……我了。”
“兄弟,你能这样想,哥就不担心和纠结了,再过两天就回家过年了,你也在南京城逛逛,给孩子买点礼物带回家去,让孩子们也稀罕稀罕南京城新鲜玩意儿。”
钱二叔一听到候二哥说回家过年,他的心里就不舒服,堵在嗓子眼里的话,一直憋闷着他,回家过年是候二哥幸福期待着的一件事情。可是,回家过年对于眼前的候二哥来说,已经是一种痛苦的煎熬。一瞬间沉默下来的钱二叔,让候二哥开始感到茫然。
“兄弟,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刚才我还见你非常的开心呢。”候二哥问钱二叔。
“哥,我是担心你……你了,哥这个样……样子,回家过年,嫂子见了心里很难过……过的。哥,是不是好人都是这样……样的?老天爷他没有长……长眼睛,让好人受尽苦难的折……折磨。”
“兄弟,哥谢谢你替我担心,我没有关系的,这个年我就不打算回去了,留在工地上替兄弟们看看被褥,留在工地上看看工地也行。还可以静下心来读读书,充实一下自己。”
候二哥的话还没有说完,钱二叔的眼泪就开始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兄弟,你不要这样,哥心里想的非常明白,不就是不回家过年吗?兄弟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吗?大禹治水,路过家门口也没有回家看一眼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我比不了大禹,但是我……”
大禹治水的故事钱二叔没听说过,他也不想听,这和钱二叔的生活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只是担心候二哥一个人留在工地上吃饭洗涮,没有人照顾肯定是不行,钱二叔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这样的决定,让钱二叔自己都感到惊讶,他要留在工地上陪伴候二哥。
想到这里钱二叔拧巴一句,“哥,你一个人留在工地……地,我也不放心……心,我留下来陪哥一起……起,给哥做饭……饭,照顾哥可……可以吗?”
钱二叔说的话,让候二哥感动了,候二哥感到自己很幸运,眼前的钱二叔,看起来憨实甚至还被他人愚弄,可是这样憨实的钱二叔却有着一颗比金子还要珍贵的心灵。这样憨实的钱二叔怎么能让他自私的接受他的好呢?钱二叔是孩子们期盼的眼神,钱二叔过年是必须要回家的。
想到这儿,候二哥说:“兄弟,你回家过年,哥不用你操心,我这两天就回工地,在小屋里躺着睡觉,读书,没有人干扰我,多幸福啊!”
钱二叔摇摇头,他知道候二哥的腿目前还不能多折腾,他需要有人陪伴,他需要有人来照顾他,钱二叔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暂时还不能告诉候二哥,他眯起眼睛,眼瞅着窗外,等会儿他要恳请刘兰花的帮助。钱二叔这么一想,心里瞬间就觉得好受了一点。
吃完晚饭,候儿哥又在钱二叔和华夏的帮助下去了一趟厕所。在封闭而又狭小的空间里,候二哥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他想家,他想自己的老婆孩子,他想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们,他想和他们在一起,在过年这个传统节日里,幸福的喝酒吃肉串门拜大年,他想要在温暖的被窝里搂着亲爱的她,和她甜蜜的分享他的幸福和喜悦,可是这样的幸福和喜悦,距离自己似乎太遥远了。
候二哥不相信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相信别人嘴里所说的因果报应,他对人是热情而又坦诚的,他遭遇这样的不辛,都是他自己若的祸。他要是不那么着急忙慌的赶着上工,想多挣点小钱,被截肢的悲惨命运就不会光临在他的身上。候二哥是理智的,他的一条腿,虽然被截肢了,但是他的心是明白的,赵老板对自己的照顾候二哥心存感激,所有的医疗费用都由第四建筑公司负责,而且赵老板已经和四建办协商好,要给予他经济补偿,有了这笔钱,孩子们将来的上学费用也许就有了着落。
候二哥一直以来都认为命运对他是公平的,他也是遇到了好人,遇到像赵老板这样的好人。想想自己还可以继续留在工地上干活,还能够挣点小钱养家,候二哥的心又稍稍喘了一口气。候二哥抹了一把心酸泪,尽力让自己做到对现实生活的妥协。也许,有了拐杖的帮扶,接下来的日子,他也许能够让自己克服种种困难,用毅力来支撑他那开始有点残缺的身体。
从卫生间出来,候二哥又坚持举着柺在医院的大厅里溜达了一圈,然后在华夏和钱二叔的帮助下重新躺在病床上继续看书。
钱二叔离开候二哥的病房,向刘兰花的病房走去,他想要和刘兰花说一些话,而这些话是不能够让候二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