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这前三式，我已是融会贯通，手脚功夫也不曾落下，日夜勤练，明天的门例考核，定不会丢玉成峰的脸面!”两年时光的洗礼，仙法古籍中的道理，已让原本玩世不恭的赵归稳重了不少。
尺柯点点头，开口道：“你且记住，明日攀登万道上殿阶会有三人设阻，不能动用金铁之器，只用仙术和拳脚功夫!”
赵归打了个揖，又改换一副嬉皮笑脸，“师兄只顾说甚仙术长仙术短，却不曾教一个两个，等得明日师弟拳脚功夫占便宜，仙术却吃了大亏，往坏处想，给人打落下来，入不得登仙教派，混入凡尘，做个俗人也是不差。”
“好你小子，舌上功夫倒是没落下!”尺柯笑骂一句，接着道：“你会点登仙心法皮毛，学些我的仙术也是同宗同派，我且教你一法，撒豆成兵!”赵归大声称是，直说尺柯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兄。
尺柯从怀中掏出把铁蚕豆，口中念念有词，泼洒开去，粒粒落在地上，都成了个腰高的小人，较之先前，更有长进。
“如何?”尺柯笑着问道。
“妙!“赵归抓过金灵猴吃剩的一把果核，学模学样，口中嘟嚷，洒了出去，却只在地上滚了三滚，没了动静，只有一颗，挣扎着显出来四肢。赵归脸上飞霞，霎时红了半边。
尺柯哈哈大笑，伸手拿指蘸水，在身旁树干上疾风狂书，“撒豆成兵，心静方行。”言尽于此，双手聚拢，合过来两丛树冠，掩住了身形。
赵归捡起果核，又采摘了近半个后院的果子，推给金灵猴，直让后者叫苦不迭。一夜未宿，赵归揣摩整整一宿，别过尺柯，让金灵猴攀上肩头，驾着仙鹤，径飞登仙山脚去了。
山脚下，白雾氤氲，时有被灵气吸引而来的小兽来往，见着稀疏的人，也不怯生，大摇大摆。
来的人不多，大半是来瞧热闹，毕竟门派已近百年没有这种，不是凡俗门派修成半仙，有一定仙根道骨，而直接进行门例考核。
三三两两，或是负剑而立，或是双膝向上盘腿打坐，吐纳灵气，相熟的有两人，阴阳洞墨卿，正是此次的主官，另一人便是焚邪洞炎无尽，带着一脸坏笑，要是等着来看笑话的，我一定要让他失望，赵归暗想道，对墨卿恭敬地稽首，看也不看其身边的炎无尽，直让此子冷笑连连。
墨卿含笑点点头，摆摆袖子，冲金灵猴道：“还不到我这来，好让你小主子考核去?”金灵猴摸摸赵归耳后，一个纵跃，跳进了墨卿宽大的袖口，露出漆黑的眼珠偷瞄赵归一眼，又缩回头去，竟又复酣睡。
“时间不早了，开始吧。”炎无尽越俎代庖，抢过墨卿话茬，高喊道。
墨卿也是点点头，“开始吧。”接过门人递来的一炷半仙香，挥指燃着，闭目坐下。炎无尽阴鸷笑笑，也是盘腿坐下。
赵归身形大动，瞬息间，已经迈了百个台阶。
阶梯一万，脚力上乘的话，炷香时间，绰绰有余，难的是途中设阻的三人，一般都是根据参考者仙力深浅厚薄来决定，尺柯先前说过，料想不过是些手脚功夫强横的凡世武夫，赵归通过应该不成问题，但今日炎无尽脸上阴鸷的笑容，不禁令赵归自己内心深处惴惴不安。
正到三千之数，一只卧虎横陈阶上，缓缓醒转，伸直四肢，居高临下，高啸一声。
赵归心里啐了炎无尽一千口痰，只道是他捣的鬼，无奈之下，后退三阶，摆开架势。
猛虎率先发难，扑将过来，整排雪白獠牙冷冽瘆人，带有厚厚肉垫的爪子破风拍来。
赵归侧身闪过，抓紧白玉栏杆，一脚踹中猛虎侧腰。
猛虎吃痛，尾巴似长鞭抽来，赵归拼得手臂吃上一记鞭尾，咬牙忍住，反手揪住虎尾，大喝一声，竟掣起整只猛虎，再重重摔在台阶上，还不罢休，赵归整个人压了上去，骑在虎腰，双拳猛打，直打得虎头血肉模糊，只见进气，不见出气，这才罢休。
赵归擦擦汗，一脚把虎尸踢下台阶，继续往上。
见着一团黑影速度极快地打阶上滚来，墨卿吹了口气，一缕清风止住黑影，托到面前，赫然就是刚刚的虎尸。墨卿冷冷看了眼身旁仍旧盘腿打坐，强装镇定的炎无尽，摆摆手，虎尸便消弭无形，融入阴阳道意。
六千之数，一个青衣小厮眼珠瞪似铜铃，双手交叉，远远地见着赵归，便是一声大喝，“好小子，让你过了猛虎那关，我这关却是决计不能让你过得!”
赵归皱眉道：“你家主子可是炎无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且拿命来!”青衣小厮身影暴动，带起一串残影，跳将起来，一拳居高临下砸来。
赵归几乎闪躲不开，饶是勉强躲开，看得青石台阶被一拳打得碎屑纷飞，也不禁后怕连连。
赵归看得出来，这家伙行动中带的灵气极其稀薄，定然不是修仙者，所恃的，只是自己极其强横的拳脚。
“跑!你往哪跑!”青衣小厮双拳连打，凌厉拳势攻来，逼得赵归连连后退，一脚踩空，囫囵滚下几十台阶。
看着赵归这般狼狈，青衣小厮叉腰大笑，“就是现在!”赵归登仙心法运转，周身灵气涌入丹田，身子顿时轻盈许多，飞身攻来，青衣小厮太过自负，来不及反应，小腹扎扎实实挨了一记重拳，仙力透进体内，搅风搅雨，直把小厮五脏六腑闹了个天翻地覆。“哎呦!”青衣小厮痛呼一声，脖子一歪，绝了气息。
寻常人家设阻，都是点到即止，怎奈你出手就要人性命，别人又怎能容你!
赵归把小厮平放在阶上，叹了口气，飞身继续往上。
墨卿笑着往上看去，知道赵归已经到了八千之数，而此刻半仙香才烧了一半不到，绰绰有余了。
九千之数，九柄玄柄长剑浮在半空，首尾相接，成了个大圈。
感应到了赵归的存在，九柄长剑就像长了眼睛一般，齐刷刷指向赵归，一同发来。
“哇!”赵归叫苦不迭，整个身子趴倒下来，躲过长剑第一轮齐射，怎料绕了一圈，又从背后攻来。赵归双手双脚并用，爬了几阶，翻过身子，往怀里一掏，洒出一把绰绰黑影，高呼道：“撒豆成兵!”果核击中剑身，一片咣咣响声，却始终不见小人爬起。
再看赵归，早已跑出百阶之远，飞身中不时回头，撒出一把黑影，口中念念有词，“成兵!”“撒豆!”足有三四把，还见着往怀里掏去，这都有赖金灵猴，直吃得肚皮滚滚，才让赵归怀里有了半园的果核。
赵归本就不指望这法术能成，偏偏天公作美，刚撒出去的一把果核竟都成了巴掌大点的小人，纷纷抱住剑身，以延缓其速度。
赵归抬头往上，见着一双奇大赤脚，再上几层台阶，到了登仙大殿前的平地上，力竭倒地，呼哧哧喘着粗气。
九柄剑来势不减，还要攻来，赤脚老者袖袍一卷，九柄剑尽搂了过来，砸在脚边。
“哎呦!”一柄剑的剑首砸在赤脚老者的左脚拇指上，让后者一蹦十尺，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拿着脚拇指凑近嘴边，小心地吹着热气。
“赤脚上道还是这般随性。”分列两边的登仙男女尽皆掩口偷笑，有人小声道。
赤脚上道搓搓脚拇指，前后摇摆，后仰最大幅度，再往前摇，竟是直接扑向赵归。捏着赵归脖子，提了起来，上下打量，还用鼻子嗅嗅，嗤之以鼻道：“这就是赵大哥看好的人?”赵归憋红了脸，一脚踹在赤脚上道小腹，让其松开手，落在地上。
“你!”赤脚上道双眉倒竖，刚要发怒，却没来由地笑了起来，“好好，你小子，合我的胃口，要不要来当我的关门弟子?”赵归暗啐一口，绕过赤脚上道，就往登仙大殿走去。
赤脚上道还要张嘴，飘然三道身影出现，墨卿上前一步，打了个揖，恭声道：“赤脚师伯。”炎无尽，尺柯二人跟上附声。
赤脚上道不耐烦地摆摆手，问道：“刚那小子可有拜入谁的门下?若有拜入，我可打得过他师傅?”
墨卿应道：“并无师门，但却与我身边此人同出一脉。”
“谁?”赤脚上道一把抓过炎无尽，嘟嚷道：“不对，这是火灵小辈的徒弟。”转眼看向尺柯，“那就是你了。”伸手来拿。尺柯连退几步，墨卿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们是玉成上道的门人。”赤脚上道的手僵在半空，悻悻地抽了回来，“玉成老儿的徒弟，我都不好意思抢了。”摆摆手，似是下了极大决心，“罢了罢了，想来是我跟他没有缘分吧。”
墨卿点点头，起步径入大殿，尺柯二人跟上。
赤脚上道叹了口气，解下系在腰间的酒壶，仰脖子痛饮，喝得颔下胡子全是酒糟。饮罢，大喊道：“相禹教主，我赤脚仙回来了!哈哈哈!”
登仙殿内，旁边小室，列了两列香火，正前树了尊三丈白玉雕像，同山下雕像一般模样，只是这尊儒巾道服，仙风道骨，浑不似山下的那般雄武。
“你且拜上三拜，便入了登仙教派，再去玉成峰，拜三拜玉成上道，便入了玉成门下。”墨卿喝退炎无尽，只带着赵归尺柯二人进来，笑道。
赵归郑重地点点头，膝盖重重砸在蒲团上，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
墨卿满意地点点头，袖子一送，金灵猴从袖口跳出，攀住赵归脖子，亲昵地拿头蹭蹭赵归脑袋。赵归也是喜不自胜，伸手摸摸金灵猴背后的白毛。
尺柯咳嗽一声，强装严肃，道：“这次你做的一般，差强人意吧。”
赵归拿肘捅捅尺柯腰眼，笑道：“炎无尽这般刁难，我都过得，如果这还尚且一般，如何才算得满意?”
尺柯这才展露笑颜，搂过赵归脖子，哈哈笑道：“好小子，你是没看见炎无尽那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哈哈哈。”
赵归虽然被箍得难受，却也是应和着大笑起来。
墨卿笑着摇摇头，在空中比了个大圆，“看看教主要赠什么于你。”圆圈内出现桌椅床褥，一派屋内景象，隐约间，听到了两人争执。
“好啊你，有这等宝贝不给我徒弟!”“这东西给不了，已经有我的一缕仙魂!”“那这个呢?啊?有了这等好苗子，不仅不倾全教之力培养，还藏着掖着。”“给不了，给不了。”“我偏要你给!“一只毛茸茸的大手自圈中伸了出来，赤脚上道的头也挤了过来，嘿嘿直笑，“好徒儿，为师给你拿了样好宝贝。”攥紧的手松了开来，一粒澄黄珠子砸在地上，圆圈越小，赤脚上道把头手抽了回去，大叫道：“徒儿可得记得为师的好啊!”
三人面面相觑，墨卿先反应过来，捡起珠子，端详片刻，失色道：“中土珠!”尺柯一听这名字，赶忙凑上前来，惊讶地大呼小叫。赵归和金灵猴对视一眼，挠挠脑袋，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柱香的功夫，墨卿尺柯二人平复了心境，对视一眼，点点头，决定让墨卿开口。
墨卿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你可知道这是何物?”“中土珠?”赵归嬉笑道。
“正是!”墨卿激动道，“御法得当，催动天下沙石，万丈之城，固若金汤，如何如何?只要持珠者愿意，须臾间便是灰飞烟灭!”赵归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墨卿则是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你且记住，你有这珠子的消息不能和这室内三人外的任意一人提起，否则，只怕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墨卿袖中飘出一方红锦丝帕，裹住中土珠，送到赵归手心。“这是遮掩灵宝气息的冷锦，只要不揭开，不到一定境界，决计是瞧不出端倪。”
赵归攥在手心，除了较寻常重了几分，浑然觉不出什么玄妙，只得点头称是。
尺柯望望两人，道：“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府了。”不等墨卿说话，袖袍卷住赵归腰肢，一并出去。
墨卿摇摇头，蹲下身子，用手仔细抚摸中土珠砸出来的小洞，指腹使劲，竟是丝毫不动，换在平常，这使得劲，足以贯透十丈的青石。“只一碰，便让寻常的青石变得如此坚固吗?”墨卿喃喃道，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