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瑶一口应下。
凡生并没有立即问她，而是先看了看四下。
由于是最后一节课，室内的人大多都坐了下来，只有几个别还在疯狂的挥洒汗水。没有多少人注意着这边（除了不远某个拿着汽水不停冲自己傻笑的白痴），凡生也没有看到胖子和先前来挑衅的少年。
“你觉得流民，他们是怎样的一群人？”
观察完众人，凡生转回头认真地说。
没有想到凡生会问这个问题，心瑶原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去下面。不过这样也好，毕竟那原因本就有些匪夷所思。
这个问题并不难答，无论自己想说什么好话或者坏话凡生都不会知道。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或许对于一般的生民而言，流民就是一帮过去世界的遗留。他们没有隐的力量，弱小，无助，任何一支异兽都能轻易地杀死他们。
有的人觉得我们应该抛弃他们，不再向她们提供救助以及食物。因为他们认为这样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毕竟生民所能给与我们的极其有限。
但我觉得这样不对，因为人的天资本就不是人所能选择的。所有人都想成为生民，所有人都不想变成流民。那么那些幸运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谴责抛弃那些不幸的人？
即便是猫猫狗狗，我想，我也会好好保护他们。”
凡生低着头，认真地听她说完。
这个问题，师傅当初也浅显的提到过。
记忆飘回了一年前，他们二人刚刚来到这座城市。
才帮小玲找到了家人，二人两手空空。没有行礼，十分从容。
“你，是不是非常讨厌人类啊？”
二人坐在车站里，空中稀稀落落地下着雨滴。透过透明的篷顶，可以辨得他们由高滑落到低处的痕迹。
电车来了，三两的行人匆匆走了上去，无人在意这柔和的雨景，也没有人能看到这儿沉默的两人。
“唔。”
他不知道怎么说话，只会发出如小兽一样呜呜的低鸣，但奇怪的是他居然听得懂那个讨厌的家伙在说些什么。
那个白衣一笑，随后爽朗的看向天空。
二人继续无声地坐着，他有些无聊，随意地摆着自己的腿。
为什么自己很自然地就跟着那个人来了这里？奇怪，明明自己那么讨厌那人——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就这么觉得。
“你听到了什么？”那人问道。
除了雨声还有什么吗？哼，装神弄鬼。
“唔~”他答道。
“再听听。”那个人又说，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站起来走到了一旁滚动播放的广告牌前。
还有什么呀？不就是雨声吗？我们到底在这里干嘛呀？这里也太无趣了吧，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跑了。
“唔！”他倔强地表达了一声自己的抗议。
“耐心点嘛~仔细听一听。”
可恶，要不是还在下雨，我才懒得继续留在这里。
他倒是不怕下雨，只是身上湿湿的很影响行动。而且湿漉漉的感觉，总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好像自己先前走过一次大雨，是在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之中。有不知名的生物在自己身旁乱窜，却没有一只上前想要攻击自己。
电闪雷鸣，世界咆哮。光影之间，地上满是狰狞的树影。
这应该是梦吧，不然自己为何没有遭到攻击。
回到现实，他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仍是一片雨声，从棚顶坠落到了地面，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响。
这有什么稀奇的吗？他继续倾听。
慢慢的，耳朵里似乎多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早啊~”
“早~”
有人拄着伞，忽然看见了熟人，略微开心地打着招呼。
“你家孩子出生了？”
“呼~幸好还是个生民。”
“恭喜恭喜”
一句话藏着欣喜，庆幸，兴奋，开心。有些复杂，也有些简单。
有人拿出了手环，手指不停按动。有些细长的指甲频频点击在屏幕上，不断发出咯咯的声音。
绿灯亮起，行人穿梭于马路之中。上下左右，脚步声响了起来。青年的脚步较为有力，少年的脚步则充满了活力。
“听到了么，”那个人突然开口。
“唔？”
“这就是人类的声音，”那个人顿了顿，补充道“我挺喜欢的。”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嘁。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屑，那人瞟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道曲线，
“人类这种生物，是除了自然外，最会创造声乐的种族了。
他们的声音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发展，没有一刻是声音是完全相同的。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世间万物的联系架构了他们的旋律，而你则可以通过这些声音去了解人类，去感悟这个世界。”
“唔？”（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雨声忽然停了，有些突兀。一片阴云笼罩了过来，天色一片暗淡。
一片突兀的寂静，隔了很久，那人才缓缓开口，
“或许探寻意义......本就是做这些事的意义吧。”
他那摆动的双脚渐渐停了下来，因为此时的氛围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此时应是白日，即便实在下雨，也不可能这么暗淡。
毫无疑问在场有能力造成这种效果的，也就只有身旁这人了。他下意识地朝那人看去，却瞳孔一缩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人微微垂着头，眼角流露出了一抹哀伤。
发尾与刘海偶尔被风吹动，在空中悠扬地划过。他的背影有些孤寂，就连刚刚一直在广告牌上划过的双手也停了下来。
那人也会伤心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人露出这幅表情。就好像童话里王子失去了公主，女巫失去了糖果屋一样。
雨又开始下了，但路人没有丝毫的察觉，就好像刚才的停顿只是这个世界一不小心出现的bug。
天空仍是一片昏暗，二人的身子藏在了阴影里。
他突然有些羡慕起这个人来了，因为他完全没有这些感情。
即便是在他的梦中，在那片漆黑寂静绝望的森林里，环顾四周尽是肆虐的异兽与流淌的鲜血。他也没有感到一丝害怕，只是茫然的，依着本能前进。
是什么让那人变成了现在这样？
“希望你以后不要像我......能找到自己的意义，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那个人缓缓说完了这句话，闭上眼，突出一口浊气。
一瞬天朗气清，一切又变回了原样，他又开始滑动起了广告。
眨眼睛，他眼上的哀伤消散，如同风拂过尘埃，逝去在了空中，不见踪影。
“不谈这个，还是回到人类上来，你觉得这上面的人类和下面的人类有什么区别么？”
“唔？唔......唔。”（区别？不都一样么。）
奇怪，现在的他居然有些不抵触和那人说话了。
“是啊，都一样呢。”那个人手指忽然停了下来，瞳孔里倒映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
“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晒太阳的原因，因为阳光总是会平等照耀每个喜欢光明的人的身上。”
“唔.......唔。”（但有些坏人会不想让别人晒太阳）
那人一笑，“你是坏人么？”
他摇了摇头。
笨蛋，自己刚才不还救了一个人么，怎么可能是坏人。要说坏人，在我心里你可能要更像一些。
那个人燕然一笑，说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好与坏的分界本就不甚清晰。有的人做了你以为的坏事，但其实在他看来这是有理由去做的。
有些人做了好事，然而在他心中这却是违心之举。
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就会千夫所指，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就会被歌功颂德。
但无论这个世界如何，都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既然你说了自己是个好人，我就相信你。
因为你和我都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所以我们无法伤害别人，因而只能伤害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