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圣在哪里
越是成功的人越方便为自己炒作吹嘘;越是有钱的人越是有条件炫耀摆谱、贪婪图财;越是确实读过点书并被公众承认的智者,越有可能高高在上、自命不凡,脱离众生也脱离大道。这还是说最好的那些人。
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呢?他们当中某些人的贪欲,某些人的损不足以奉自己的劲儿,某些人的理论不联系实际只联系实惠……他们的丑闻丑态与装腔作势,他们一定比凡人百姓更清高更神圣吗?呜呼,哀哉!
所以,真正的圣人是高尚与宝贵的。
“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
圣人虽然做了许多好事,但绝对不居功自恃;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事功,但是不将这些功劳视为己有。
《第七十七章》
悲剧在于蠢事做得太多
有悖道德的事不能做;有悖客观规律的事不能做;境界低下、嘀嘀咕咕的事不能做;自我中心、纯属为己谋私的事情不能做;情绪化、缺少理性衡量、带几分歇斯底里的事情不能做;压根做不到的事情不能做;吹牛冒泡儿的事情不能做;显示自己、居功自傲的事情不能做;时机不对的事情不能做;伤害旁人的事情不能做……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人类的悲剧与其说是做的好事聪明事太少甚至是不做事不作为,不如说是做的蠢事坏事糊涂事太多太多。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没有了私欲,也就不闹腾了,天下自然稳定有序、长治久安了。
《第三十七章》
自我毁灭得莫名其妙
死的因素包括自然灾害、生物威胁、细菌病毒、不利于乃至直接危害人的生命的气候或其他环境因素,或者是人的衰老、心理疾病、做事失当、愚蠢、不智、不仁……这种类似自我毁灭的程序,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启动。
“出生入死。”
人的出生,也就是走向死亡。
《第五十章》
仁与不仁,全在一心
明明见到了不仁、见到了暴力、见到了愚蠢,是告诉人们这是不仁这是暴力这是愚蠢才算得上仁慈呢,还是隐瞒这一切,用美丽的童谣与儿歌的虚拟代替对于世界的观察与思考才算仁慈呢?这就要分情况来讨论了。
但最重要的还是仁与不仁,全在一心。
仁与不仁,决定于自身,不决定于天地,你不能向天地索要仁爱。
你必须正视世界上、人生中不可能没有的非仁爱乃至反仁爱的元素。你必须保持足够的爱,同时保持足够的清醒冷静。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与地是不讲仁爱的,它们将万物视如草芥——草扎的祭祀用的狗,任其生灭存毁。
《第五章》
认清世界发展变化的轨迹
人太老了会产生返回儿童心态的现象。越是发达国家,人口减少的现象越明显。许多国家兴起了、强盛了,又衰落了,乃至灭亡了。许多人物立志了、奋斗了、成事了、发达了、辉煌了、固执了、孤家寡人了,垮台了。一年四季,阴晴寒暑,祸福通蹇,鸽派鹰派,直到时装式样、汽车类型、菜肴风味、文艺风格、明星偶像……都有始而行时,继而扩张,续而挫折,极而反,周而复始的发展轨迹。
我们不仅有一种百折不挠、始终如一的坚持劲儿,也有百挠不折、足够的自我更新能力,还有择善而从、改而不乱、变而不惊的哲学头脑。这与某些一根筋拧巴到底、从一个极端转瞬跨入另一个极端的思维与行为模式大不相同。
“反者道之动。”
大道的运动往往是走向自己的反面,返回到本态。
《第四十章》
确认自身的渺小
做不到低调的人就不可能真正高调,做不到微渺的人就做不到伟大,做不到平凡的人就做不到出类拔萃。
为什么呢?他或她的那点本钱,已经被自身的恶性膨胀与风头欲、表演欲糟蹋殆尽了。
自吹自擂与私心占有的性质是一样的,越是与天地齐辉,与日月同在,就越要赞美大道的伟大、世界的伟大、历史的伟大,而确认自身的渺小。
“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
虽然不去主宰一切,但是万物都离不了大道,都以它为依归,所以又可以说它是伟大的。
《第三十四章》
看透事物的另一面
有时候人需要一种逆向思维。常人认为好的,也可能是坏;常人认为倒霉的,那其实也可能是幸运。这样得出的结论带有颠覆性乃至爆炸性。
这就是因为目光透到了事物的背面,别人看到的是他们的颜面与前胸,你看到的却是他们的后脑与后背。
这样就好比观棋多看了好几步。你看到了满,他看到了满则溢。你看到了盈,他看到了盈则亏。你看到了祸,他看到了福所倚。你看到了福,他看到了祸所伏。
“正言若反。”
说的是正面的意思,却容易被认为是反话。
《第七十八章》
时间的平衡作用
中国人特别能体会得到时间的前后平衡:叫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叫作物极必反,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叫作否极泰来,时来运转;叫作阴阳协调,一阴一阳谓之道;叫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以我们较早产生了中庸思想,不走极端,免得若干年后再往另一面偏。同时中国人也较早就主张和谐与平衡,阴阳协调,各得其所,人类行事更要考虑到诸多方面,不可将事做绝。
“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风刮得太猛,往往不到一个早晨就停下来了。雨下得太大,也很难连下一个白天。谁把它们停下了呢?天与地。天与地都不能用力太过太久,何况咱们人类呢?
《第二十三章》
不慌不急,让世界慢慢走向你
平淡,有可能是由于贫乏。平淡,也可能是由于富有,是由于一种以一当十、细水长流、不动声色、润物无声的风格。是对于人的敏感的尊重,是对于世界的尊重,不想用表面上的声势夺人来影响世界对于自身的审视与考量。
不慌不忙,不急不闹,让世界慢慢走向你、接受你、认同你,而不会被你吵晕吵糊涂吵疲劳吵厌烦闹乱乎。
平淡的东西,平淡的道理,用之不竭,管用,经用,经考验。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
大道没有音乐与美食的诱惑力,它表面上是淡而无味的。
《第三十五章》
价值追求是社会与人生的驱动力
价值的判定与追求是个人、集团、社会、国家、民族、人类文明的一个支点,一个主要的驱动力、凝聚力。真善美与假恶丑,前进与倒退,进步与落后,文明与野蛮,繁荣与凋敝,德行与罪恶,成功与失败,健康与病态,幸福与失意,这一切都有一个价值观、价值标准、价值判断在那里起着决定方向和决定起止的作用。
价值就是理想,价值就是灵魂,价值就是主心骨,价值高于生命。
老子看到了价值认定的片面性的可能,但他干脆推翻价值,这是不对的。
“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
都知道什么是善,就不善了。同样,就有了善与恶以及中间无数细微的等级差别,就有扬善抑恶、隐恶扬善或隐善(对对手)扬恶,就要纷争、夸大或缩小、伪饰这个善。而这是不善的。
《第二章》
追求价值,也要正视人性
和平是普适价值、人道主义,以人为本也是。
越是没有多少疑义的普适价值,越是难以做到。人类有时并不按照自己宣扬的与信奉的价值观办事。
人性、欲望驱动与利益驱动,有时候比价值驱动还厉害,还难以控制,这是事实。有时候价值是为欲望与利益服务的。另一些时候,价值则要求约束欲望与利益追逐。
同时我们也很难否定,人性中本来就有争斗、争胜、自卫、复仇、仇恨直至残忍这些东西的顽固存在。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理念之所以是美好的理念,正因为它不可能百分之百地实现。一切实现了的理念,都带有现实的各种不足与新发生的麻烦,都会给理念打上折扣,甚至使光辉的理念走一部分形。我们要奋力追求的,正是美好却又不可能一步实现的理念。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用兵不是什么吉祥之举,不是正人君子所喜欢闹的事。逼到那儿了,不得不用兵了,也不必太热衷,适可而止就行了。
《第三十一章》
有价值就有纷争
有价值就有价值纷争,还有人群分化、价值竞争,有名次,有奖项,有人工制造、人为培养的假典型假榜样;而且有不服气,有嫉妒,有抄袭剽窃,有装腔作势,有走门路跑关系欺上瞒下,有为符合某种价值需要而做的手脚——不正之风。
例如评奖评级评职称,都是好事,也都有阴暗面,有“料”待“爆”。
“长短相形,高下相倾。”
长与短、高与下,都是相反相成、相克相生、相比较而存在,谁也离不了谁的概念。
《第二章》
看清楚生活本身
最大的形象是世界之象、自然之象、大道之象,谁看得准看得清?
因此对于普通人,多看看看得清的生活本身,要比追求那些虚无缥缈、大大咧咧的目标重要得多。
“大象无形。”
真正的高峰高端的形象,你是看不见或它是很难让你看见的。
《第四十一章》
人生的路
人生下来是从无到有,成功失败也是从无到有,它们也都会从有到无。无准备了有,无不是绝对的无。有准备着无,有不是绝对的有。难挑战着易,战胜了难就变成了易,掉以轻心,易又变成了难。万事万物,相生相克,相反相成。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有与无、难与易,都是相反相成、相克相生、相比较而存在,谁也离不了谁的概念。
《第二章》
站得低,看得清
一般来说,人们是争强好胜、喜欢发表见解、推广自己的见解与出风头得荣耀的。但是老子提出了另外的模式与选择。非不能也,是不为也。我也知道雄强,我也知道明白锃亮,我也知道风光荣耀,但是我却宁愿保持低调、保持谦虚、保持难得糊涂。
你想认识生活、认识社会吗?从高处向低处看,从亮处向暗处看,从学者专家那边往老百姓、农民工那边看,你很可能看得不那么清楚、不那么全面。你应该下去,从老百姓这边,从弱势群体这边,从底层往上看,你会得到更全面的认知与信息,你会比那些只知高高在上的自命不凡的家伙接近真理得多。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
知道怎样去称雄取胜,但是(我们)宁愿保持温和谦让,把自己定位于与低下的溪涧差不多。
《第二十八章》
经验要丰富,心地要单纯
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使自身温柔和善,能不能像一个婴儿那样呢?
绅士(gentleman),意译是文雅的男人,硬译则是温柔的人。一些欧洲的绅士给人最强烈的印象,是他们细声细气,有时候像是低声下气,与中国人的大丈夫的豪气不同,与美国中西部的许多农家子弟也不同。你查《牛津英汉词典》,它对“gentle”一词的解释是和善的、友善的、温柔的与轻轻的。
婴儿纯洁,婴儿无心,婴儿是弱者弱势,婴儿是毫无侵略性扩张性的。在人的成长过程中,在人的学习与积累经验的过程中,失去了许多原生的优秀与自然而然的东西。
一个人“经验要丰富,心地要单纯”。(见六十余年前的拙作《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
“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你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使自身温柔和善,能不能像一个婴儿那样呢?
《第十章》
无为的智慧
使自己不上当,不入陷阱,不进圈套,不中计谋,不搅局,不被搅,不伸手,不混进或钻进蝇营狗苟的行列,不适得其反,不用力过度,不斤斤计较,不鼠目寸光,不苛细烦人,不啰唆琐碎,不轻举妄动,不枉费心机。
“为无为。”
行无为之为,这就是大道的行为。
《第六十三章》
无为就是自然而然
无为的意思十分丰富,不是简单地什么都不干,更不是要求你干。而是:
其一,有所不为。有道德的与智慧的底线。那些不道德不聪明的坏事蠢事,无论如何,应该避免,应该不干,绝对不可为也。
其二,不过多干预,不主观主义、唯意志论、瞎指挥、胡作非为、轻举妄为,不轻易地大张旗鼓,不做表面文章,不乱提目标口号。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成长化育规律,你越是瞎去掺和,就越坏事。与其干预太多,不如静观其变。与其越俎代庖,不如尊重道的即万物的自然而然的特性。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道常常不做什么(不该做、不可做、不欲做、不屑做的)事。由于没有将时间与力量放在不该做的事情上(由于没有去干扰万物的应道而行),所以各种事情都做得比较好。
《第三十七章》
自然有规律
大自然也是这样,太冷了,天气会逐渐转暖;太热了,天气会逐渐变凉;月盈了,太饱满了,就会逐渐亏损;风太大了,终将停息;太干旱了,可能有大雨降下;太洪涝了,也许能积下淤土。
灾难过后应该有好运,惊雷闪电以后应该是风平浪静。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天的大道,是(将力量)从有余处、从过于饱满膨胀的地方,调剂给不足处、调剂到过于瘪凹空乏的地方。
《第七十七章》
自然是最好的老师
倾听世界、重视感觉、注意万物、描绘具体,善于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善于从外界、从天地、从自然、从生活中寻找灵感与大道的征兆,善于从自然现象与生活中得到启示与聪明,从观察、感受、经验与具体事物、直观万象中得到启示。
师法自然,是中国的文化传统。学画的人会这样,学武的人也会这样,如猫窜狗闪鹰抓虎扑,学哲学的人也喜欢这样。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凌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
得道的人是什么样的?他们小心翼翼地,像是冬季渡过河流。他们慎重谦和,像是顾虑会受到四邻的不满或攻击。他们认真严谨,像是做客他乡,不可大意。他们慢慢地展开发挥,像是冰雪消融。他们实实在在,厚重本色,像是原生的木头。他们能接受包容,就像是一个山谷洼地,兼收并蓄,好像是不避污浊。
《第十五章》
与大自然一致
懂得实事求是,懂得形势的来源,而不可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唯意志论、以空想代替现实。尊重自然,克制人为;尊重万物,克制自身;尊重弱势,克制坚强逞强。
人的万物之灵的地位使人产生了贪欲、权欲、物欲、占有欲、收藏欲直到破坏欲,产生了计谋,产生了一切未必全部是积极的与真正有价值有利益的东西。人为什么不多想想大自然,想想“天何言哉”,想想大江大河大海是怎样运作怎样“行事”的?人啊,你应该学习大自然,与大自然保持一致呀!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产生它们但不占有它们,为它们做事但不把持它们,带领它们却不主宰它们,这才是巨大的根本的也是最玄妙深远、难以见闻与描述的德行。
《第五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