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纳吉后,娴庭在家中惆怅几日,瞧见花朵又凋零之意心中更伤怀几分,树木抽了新芽心中又带着几分欣喜。
又过了几日,大王妃率一众亲友前沈府纳征。
沈老爷遣人喊娴庭去大厅,娴庭心中明了大约是签婚书,女子都要走这遭的,签了婚书死活都与沈家无关了。出院子时,娴庭瞧着穿着整齐的小厮和女使抬得抬端的端,浩浩荡荡的把聘礼放进她的院子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有丝丝好奇罢。
大厅里,沈老爷同沈夫人坐上头,右下放依次坐着大王妃寇夫人,左下方坐了许国公与寇相。娴庭上前去一一见礼,待礼毕规规矩矩站在沈夫人身后,浅带微笑大大方方丝毫挑不出错来。
大王妃十分满意的点点,与旁边寇夫人细语道:“模样倒是俊俏,也很乖巧。”
寇夫人放下茶盏,回道:“娘娘这话倒是不假,沈夫人生的本就秀美,她闺女能有差的?那景姐儿可比这娴姐儿生的还美些呢?”
大王妃抬眸看看上座的母亲,再次点点头,转而把目光对着娴庭,同慈母般问道:“可读过什么书?”
读过什么书?娴庭想着平日与张书匠讨要的都是些奇闻异事的游记,可若说出来定叫大王妃有想法,好好的闺阁女看的尽是些不入流的书,正经儿姑娘也叫带坏了。祠堂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叫旁人问起说沈家二姑娘竟看些歪书,定是个不学好的。
当即决定把最初书匠教的那些最简单的书说一说,娴庭向大王妃欠身行礼道:“回大王妃娘娘话,背过《三字经》,也看过《千字文》,记过《女戒》,偶尔翻翻《诗经》。”
大王妃嘴角扬上一个度,恩了两声,又道:“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咋们是做当家主母的人,略微识得几个字儿也好。”
沈老爷对娴庭今日这规矩模样很是满意,只见娴庭那老父亲捋捋自己下巴上微微长的胡子,十分欣慰道:“张相公退隐朝堂,闲来无事就在家开了课学,家中子女皆在张书匠课上旁听了几回。”
娴庭在父亲话语中明白两个意思,其一大约是沾了张书匠的光,其二,父亲是想借此告诉堂中人沈家女儿可不是什么花瓶子,沈府儿女都是张书匠的门生。
这下大王妃脸上笑得跟花一般了,娴庭由衷感受到了大王妃由里到外散发出来的满意,道:“原来如此,张相公学问大,二姑娘能在他旁边听一耳朵,学以致用,这辈子都受用无穷了。”说罢瞧瞧外头的日头,道:“咋们也别问东问西了,二姑娘把婚书签了我也好再去一趟八王府,别叫老八等急了。”
沈夫人给娴庭使了眼色,娴庭走到父母亲中间那雕花桌子前,瞧着茶盘里整整齐齐放着一只狼毫笔,又看着里头那张用金粉写着双喜的大红纸写着婚契,纸上的内容如下:今,奉,兄长之命,媒妁之言,诚娉沈府娴庭为妻。诚愿,吾效朝堂,汝掌中馈,绵延子嗣,相守百年。
末尾添了许些人的名字,其中父母是谁,证婚是谁,媒人是谁,一一写了清楚。
自娴庭落水后,很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因她不想成为沈家的弃子。然,一刻还是来了,今儿签了这婚书就与沈家再无干系,且沈夫人名下记了二弟淮清做嫡子,成婚后自然不能将沈夫人接至王府尽孝,只愿二弟长大了能善待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罢。
人活百年,无非就是那些事,成婚生子,侍奉双亲。娴庭明白,既是出嫁女能在母亲膝下尽孝的时候,也会越来越少了。想到这些她鼻子一酸心中很不是滋味。
沈夫人很害怕自己女儿生些幺蛾子,瞧着娴庭的异样,很是害怕闺女在众人跟前丢人,提着心小声问:“可有不妥的?”
娴庭见沈夫人红了眼睛,终是忍不住落了滴热泪,强扯一点笑容,带着哽咽道:“没有不妥。只想到以后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我很不放心母亲。”
沈夫人长呼出一口气,深觉自己女儿长大不少,拉着娴庭的手一番语重心长:“女儿家都是要嫁人的,如今你有了良缘,我这做母亲也很是放心了,再说了我还有你弟弟,你弟弟宽厚,定会好待我的。你快把这婚书签了,别叫大王妃和寇夫人等久了。”
娴庭点点头示意知道母亲心意,转而颤抖的拿起狼毫笔在婚书中,新娘二字下头签上沈娴庭这三个字。至此再与沈家没了干系,与八王将紧紧捆在一起,会有另一番新的且未知的命运。
回院子的路上,娴庭还没走出那股压抑,心中只有一桩事,年十四的她就要一个人去面对八王府的豺狼虎豹,心中有默默的祈求老天爷待她些,别叫她吃太多的苦,她死过一回很是怕的。
至那日后,娴庭在期待与害怕的矛盾中正式待嫁,沈夫人怕再出什么岔子吩咐看门的婆子一刻不离开的盯着,沈夫人置办的嫁妆加上八王府的聘礼,在她的院子里堆积如山。
还有五日就是婚期了,各府好友一一送来了添妆。娴庭看了看翠果记的单子,昭庆长公主的幼女王静娈送来的东西最是有趣,既非金银玉器,也非珍藏古玩,而是一把铜秤,秤柄上裹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写一行着小字:称心送尔,如意在府,恭祝新婚之喜。
王静娈倒是费心了,娴庭心中暗暗高兴,得了一位能送‘称心如意’的朋友。说来,她与这王静娈结识在贤仪公主设的桃花宴,那时贤仪公主突叫她去与赵元俨坐。如此,王静娈就坐了娴庭的位置,用了她的器具,谁料那器具叫人涮了一种毒菇的毒汁。
半夜,王静娈上吐下泻,偏巧,太医药箱里缺了一味下泄药引,娴庭在一本游记上见过两耳草也有下泄之用,巧的是下午在后山坡上娴庭又见过。
两耳草捯成汁后很苦,瞧着王静娈躺在榻上痛苦哼吟,娴庭很过意不去,若非恰巧用了她的餐具,那躺着的就是她了。为哄王静娈吃药,娴庭夸下海口要给她专程做一桌桃花宴。
王静娈替娴庭挡一灾,娴庭恰巧救王静娈一命,两人就成了闺中密友。一个是长公主的幼女,燕国公府的嫡出姑娘,一个是汴京名门沈府的女儿,已故沈相的嫡亲孙女,两人身份也算旗鼓相当,也算结了个好友。
再后来燕国公府上有个好顽的,王静娈就给沈府下帖子邀娴庭去燕国公府玩耍。只是,待五日后,王静娈就得恭恭敬敬喊她一声八舅母,娴庭心里起了作弄之意。
“呱!呱!”门外用红绳拴着的大雁叫唤两声唤回了娴庭的思绪,最近好似多愁善感了些,看着一屋子挂着红绸的箱笼,心里就沉甸甸,但愿真如王静娈所说的有个称心如意的日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