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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破产的大善人

当我小的时候,我们村里头有个人尽皆知的大人物,逢年过节父母都得带着我一起,到他们家送点不值钱的小礼物。不光我们家这么做,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这么做,有时候你甚至都能看到县里面的大领导亲自登门拜访。

在那个还在为温饱发愁的年代,他就已经奔向了小康。老一辈人叫他黄先生,年轻一辈都尊称他为黄老板,而我们最小的一辈都叫他黄大善人。我们叫他黄大善人,不是因为他修了一条到村子里的马路或者在村里开办小学,而是他每次回村里都会带一袋子的糖,分给我们这些小孩子。

在我去城里面上高中前,在离家前,我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特地带着我去他们家拜访,那时候他们家装潢还挺漂亮,富丽堂皇的。他看见我,听我爷爷说我要去城里面上高中,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小子,好好学,争取成为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你上高中,我就出你高中的学费,你上大学,我就出你大学的学费,要是你敢出国,我就供你出国的学费,哈哈哈!”

他的笑声很爽朗,而且笑的声音很大,似乎可以把他家四层的房子给掀开。那时候只要村里有人结婚,生小孩,他必定会随份子钱,而且数额不菲。那时他还有钱,村里办的小学,从来不收学生一分钱,邻村的孩子来上学,也是一样的不收钱。

离开之前,他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交到我手上,我知道那是他赞助我的学费,那笔钱,即使后来上大学,都还有剩余。

考上大学的那会,因为离家远,就没有回去,在当地做了点临时工。一来是自己可以赚点学费,二来我回去家里面是一定要摆酒席的,花费太高。

开学报道的时候,他特地坐着他的招牌面包车来看我,给我准备了各种生活必用品。(那些都是我打算开学后在买的东西)他又像高中那会一样,拿出一个信封交到我手上,我依旧知道,那是钱,但是这次我谢绝了他的好意。不是因为这个信封没得之前那个厚,只是我单纯地想独立,我不在想靠任何人生活。

他明白我的意思之后,犹豫了一会,还是把信封收了起来,但他执意要我收下他准备的东西,这次,我同意了。

大二寒假回家的时候,不见我们的黄大善人,我有点好奇,问了问父母。母亲告诉我,黄大善人生意做失败了,国庆那会,到处找村里人借钱,(他借村民钱的时候从不留借条,所以就谈不上还钱)然后就把父母妻儿都接走了。这快过年了,还有一伙人天天堵在他们家门口。现在大家都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个龟孙,说他不是个好东西,不得好死。我妈还告诉我,全村就只有我爷爷那个昏脑阔的老家伙,把家里留着过年买肉的钱都给了黄大善人,其他人都是要么就不借,要么就借一点点意思意思。

这个年注定没过好,没有黄老板他们家宴请的丰盛酒席,没有黄大善人给的大红包,没有黄先生请的戏台班子,这个年,大家总觉缺点东西。

等开学的时候,我又见到了黄大善人,这次没见到他的面包车。他脸色惨白,花了好久才说明他的来意:找我借钱。我就一个穷学生,我能有什么钱呢?但我还是借了,我把我存下来的钱,除过饭钱都给了他,他当时拿些钱,面露难色,我知道他不好意思要我的钱,我就跟他说:“这些钱跟你援助我的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我的钱是小,你的生意才是大,而且我还留了点吃饭钱,够用。”

他又如当时给信封一般,犹豫了好久才收下,离开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我知道我的钱打了水漂,但我也知道,如果没有他资助的那些钱,我们家根本没可能供我上大学,所以我还是借了。

大四的时候,我同学不是去实习就是准备考研。我也想考研,但家里情况根本不允许,我们家急需一个拿稳定工资的人,地里根本面刨不出几块黄金,而且爷爷还生了一场大病,家里面急需要钱。当时我工作都已经找好,心里盘算着,等爷爷医药费还完在去准备考研。

某天下午,那时我还没去单位实习,宿管阿姨交给我一封信,写封信很薄,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简简单单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药费,学费。我有点疑惑,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在这个不合适的时候跟我开不合适的玩笑。

第二天的时候,辅导员老师来找我,跟我说:有个大公司的老板愿意资助我考研,只要我答应毕业之后去他们公司工作。

我很纠结,决定先考虑一会,傍晚的时候父亲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天上掉馅饼了,我爷爷的病被什么公司的救助计划抽中,药费全免啦,这可是医生亲口说的。

我很好奇是谁在为馅饼买的单,于是我造访了这个为我爷爷药费买单和准备为我的学费买单的公司,当我看到公司介绍墙上的董事长简介时,我明白了一切。

后来我当上了这家公司的总经理,逢年过节,我们家如同以前黄大善人家一样,人流不绝,门庭若市,人们都有说有笑的,大家尊敬我像以前尊敬黄先生一样。

我家的门倒是常开,但黄大善人的家门,自那个国庆以后,就再也没有被人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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