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口中不小的知名度是真的不小。
这事酒喻一开始没放心上,某次和余青竹在网上聊天,被人家拜托寄点两乡味的卤味时才有了察觉。
两乡味是杨白那间店的名字。
作为全程除了制作卤味其余都撒手不管的股东,对于自家这一匹几月间异军突起的小黑马,酒喻抱着探究心和余青竹深聊了几句。
产品质量酒喻可以打包票,肯定是极优秀的;运营方面杨白参照的是市面上成功案例的配置,听取了本行有相关经验的前辈的答复,以及家人朋友给的信息,结合自身实际情况来操刀;关于前期这块,酒喻没问过杨白,但看杨白有冲劲的精神气、后期收益的节节攀升,就知道他没有马马虎虎地处理。
聊着聊着,余青竹又蹦回初衷。
【余青竹:听去那边旅游回来的朋友说两乡味有两种卤味,五香和麻辣,姐你也没尝过吧?去尝尝吧~】
【余青竹:如果能随手寄我一点那就更好啦(小声哔哔)……】
真的是时时刻刻想着美食啊。
酒喻回他:【崽儿,你朋友是在明晃晃地馋你吗?】
【余青竹:怪马上要辞职的我没有利用价值,所以不值得被讨好。】
语句里夹杂着可怜委屈的表情包,说笑撒娇的意味很严重。
所以这事的原版大概为:余青竹的同事朋友深知他的吃货属性,推荐辞职后的他来这边品尝美食喽?
哪知这个吃货一段时间都等不得,悄咪咪地来拜托酒喻帮忙。
【余青竹:伤心的崽需要大大的宠爱.jpg】
酒喻无奈地揉捏额角肉,越和余青竹熟,越觉得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性格,理直气壮地撒娇,天经地义一般。
最难缠地是,他的撒娇不会惹人心烦。
酒喻道:【你不是快辞职了吗?忍几天都不行?不是有句老话说:风雨之后才见彩虹。忍过这几天再去品尝的食物,肯定会更美味吧。】
【余青竹:可是我去百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吃啊。】
【余青竹:我只是想见你一面罢了。】
酒喻眯了眯眸子,倏尔恢复常态,却没再回信息,撤了手机摆弄竹篾去了。
几日后,余青竹收到了一份快递。
田二婶会点竹匠活,酒喻见院子后头的竹林有现成的材料,便准备了工具和田二婶学上了。小篮子、小竹篓……精巧的有,实用的也有,编着编着倒得了门道,慢慢多了分兴致。
夏日炎炎,桃源乡已经修葺一新两月有余,因着地理位置算是山清水秀,加上政府有意宣传扶持,知名度在百省也不算弱,闲暇时来此避暑游玩的旅客跟着多了起来。
垂涎美食的游人,自然也会发现这家不伦不类的店。
酒喻正躲在后院编着竹制香囊,正午阳光亮得人神经郁郁,让她心烦意乱睡不着觉,索性来做点不废脑的事,放空一下脑力。
“喻丫头?喻丫头?喻……嗨!喻丫头你可真让六叔好找!”
粗噶的大嗓门由远及近,一五六十的老人拖拽着一个二十多的青年,腆着灿烂的笑脸踏进了酒喻的视野。
“喻丫头啊,你回来这么久怎么不去六叔那坐坐?你六婶前天还念叨你呢,想喊你去家里吃顿饭吧,又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怕耽搁了你的生意。”田老六自顾自说着,套着近乎:“这不,今天宾宾回来了,就想着正好请你也吃一顿,大家一起乐一乐,续续情,毕竟当年的来往断在你们这一代怪可惜的。”
酒喻把手里装了碎花的香囊团好了,才悠悠地站起身,她短嗤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六叔说这话可真够客气,看您这穿着阔气的,这些年肯定没少挣钱吧?瞧,侄女也不知道哪阵风这么有眼无珠,能闲得把您从卤味窝里吹过来。”
田老爷子当年做生意的店,租的就是田六叔那破旧的老宅,当初签约时爽快得很,签完后却开始哭穷,装修什么的全是田老爷子自己掏的腰包。待老爷子去了,眼前人又私自扣下田老爷子几十年的老卤,睁眼说瞎话告诉甲方东西碎了没了,转头又拐弯抹角地打听卤水的用料。
人家用的理由可好了,说什么“打碎了就再造一坛,一定要把这念想还给喻丫头”。
还好甲方伤心之余没傻了吧唧把原料说出来,只是老男人催得紧,她也无心跟田六叔夫妻纠缠,办好田老爷子后事就离开了。
可恨当年老爷子没申请专利,否则这种不要脸的垃圾分分钟扫出视线范围,吃了多少也要变本加厉吐出来。
田六叔脸色不变,和蔼可亲地看着酒喻,就像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喻丫头这是说得哪里话?六叔家就算发达了也不会忘记咱们桃源乡的父老乡亲,见着什么事肯定会帮衬,怎么能说客气?你这才是见外啊!”
“当初你爷爷教六叔卤味,六叔虽然只学了点皮毛,但心里感激,也决心做出成绩,对得起你爷爷的苦心,这才经营了家小店。也是老天爷开眼,让我慢慢熬过来了,这几年也攒得了些家业。”说着,田六叔还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你爷爷去的早了,否则咱们两家肯定不会生疏,说不准宾宾也能成为你的师弟,也继承一份衣钵。不过现在也不晚不是。”
酒喻瞬间明白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到底为了什么而来,听着他话里赤衤果衤果的暗示,这人的不要脸酒喻算是实打实感受了一遍。
但是再怎着难看的吃相,也不该无缘无故闯进她家,更不该碰甲方爷爷这个禁区。
她道:“人都说入土为安,我爷爷若九泉之下知晓六叔整日把他挂在嘴边,定然于心不忍旧友牵念,梦里相见时还请六叔告诉我一声,让我给他老人家再上上香。”
青天白日里,太阳在头上挂着,酒喻用一种古井无波的语气说着请求,却激得田六叔背后冒了点凉气。
他干涩地咳了咳,想说什么,酒喻又赶紧关心道:“哎呀,六叔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这世道虽说发展一日千里,但人老了,小灾小病要是不注意总是难缠得紧,这不跟小鬼难防有异曲同工之妙。呵呵,总之呢,到时候有钱赚没钱花可就不好了。”
“大姐,我爷爷好得很,你阴里阴气数道谁呢!”旁边的青年恶狠狠地瞪着酒喻。
田六叔雷声大雨点小地斥:“宾宾!怎么说话呢!”
酒喻掀开眼皮,“是啊,这年头关心人都不行?那你这不孝子孙是不是要咒六叔死啊?六叔,人家都说养儿防老,您可要小心点……”
田六叔扯住田宾,脸黑了黑,但到底有求于人,想着以后的利,软了身段直奔主题:“哎呦诶,人老了,最听不得你们小辈争,都好都好。我说喻丫头啊,听说你最近要收徒,你看宾宾怎么样?这小伙子力气大,也肯吃苦,吵嚷着要当厨子,我正寻思怎么办,正好就得知了这消息。”
“宾宾跟你学啊,我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怕他学不到你的十分之一……”
酒喻煞有其事地应和:“是呢,学不到我十分之一的厨艺,还不如不学,费那个心教出个不成器的,我怕自己死不瞑目。不过我看他老大不小了,竟没个正经工作,还要六叔去愁白头,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一时谦虚被人拿捏,念叨出一堆,田六叔哽住嗓子,觉得自己气得厉害,他揉着左胸,干巴巴地抓住最后一点希望:“六叔不求宾宾有什么大出息,跟在你……”
酒喻笑吟吟的打断三连:“六叔谦虚了,宾宾怎么会没有什么大出息,你的那卤煮店也经营得有滋有味,宾宾继承下来肯定会壮大产业孝敬你的。”
“是啊爷,我只要那家店就够了,给这大姐打什么杂,做什么徒弟。”虽然很不顺眼酒喻,但关乎家产,田宾可是立马懂了:“您放心,我会好好地管理店里,更会好好照顾您的。”
酒喻可不想看他们爷孙后续的戏码,她的时间都很珍贵,是以直接下了逐客令:“行了行了,六叔颐养天年,宾宾给您承欢膝下别人都羡慕不过来。不过我该做生意了,就不留你们了。”
看着田宾着急忙慌架走田六叔,酒喻想起来时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唇,眼中的冷意却没散干净。
她弯下腰,拾掇着劈好的篾,没片刻书同雅走了过来。
“那对爷俩怎么来了?他们有脸?”书同雅皱着眉帮忙,她住这儿住得久,桃源乡里的人事都知道了七七八八,田六叔那一家子的风评绝对要入得了耳,毕竟被田宾他堂哥不知天高地厚地纠缠过。
“怎么没脸啊?我的六叔闻见钱味跑得可比谁都快,只可惜他的儿子孙子没从他身上学到一二。”酒喻把整理好的篾放另一边,“田新的事瞒是瞒不住的,他们只是跑得快了点,估计还有一阵子风要吹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