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触摸那通透泛黄如玉的树桩,手指轻轻触摸,全身能够感觉一股自下而上的温暖,一缕缕微风轻吹脸庞,一只手臂伸进去,只觉空洞洞的,并没有什么异常。陈炳天回眸瞥了一眼八街外的野猪群,轻轻笑了笑,接着向前走一步,整个人进入了树桩。
进入木桩,四壁漆黑,努力睁着眼睛,仍处身在漆黑之中,陈炳天确定不是自己的眼睛问题,树桩本身就是黑色的。
一声沉重的鼻吸后,一只巨大的脚从陈炳天的身体挪开。
巨脚挪开的一瞬间,世界仿佛有了颜色,低头能够清晰的看到那绿油油的小草,陈炳天才发觉此身正在青青草地。
回眸,那通透泛黄的光束仍在静谧的上升,向左看,一股浓烈的香草味扑鼻而来。
一片片芭蕉叶徐徐落下,陈炳天凝望着上空飘落的树叶有些出神儿,面前根本没有树,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簌簌而落的树叶渐渐少了起来,一只淡黄色的脚出现在陈炳天的上方。
那只指头叉开的脚,略微停顿,顿时世界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那只脚趾头比两个陈炳天加在一起还高,整个脚掌隔在空中,遮住了天,一只脚都那么大,那么他人呢?一百多米的巨人?!陈炳天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透漏出来。
手掌抚摸到通透泛黄的树桩,用力推,却不见手掌推出树桩之外。
陈炳天心里一惊,一种死翘翘的绝望感油然而生,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说道:“难道,我出不去了?”目光一转,注视前方,眼眸由一种绝望变的坚强,想要借助胸口那几团气波的能量,冲破这树桩,心下想着,实际撒开了腿也就这么做了。
闭目屏息,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波动,就连胸口的余震也未能感知,尽管这样,睁开眸子还是冲了上去,凌空推肩,一声骨脆的撞击,陈炳天全身像散了架似的。
就在这时,一声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在整个树桩回荡起来。
陈炳天抬头,见那天大的脚掌挪开,巨人上半身完全笼罩在云雾之中,看不清。
“年轻人,既然来了,可就没有了走的道理,陪我决斗吧!只有决斗才是生命的意义!”巨人笑道。
陈炳天瞥了一眼巨人的腰肌,硕壮无比,三片金属叶挡住他的私处,膝盖处缠了三叠白布,大腿如石板路,与这等人决斗,不是找死吗?
出不了树桩,眼前又是这么一巨人,不知应该绝望还是应该希望,只得无奈道:“我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察觉到话说的不对,遂改口道:“不不不,我是说我不是来找你决斗的,我有我的朋友,我是来寻找他们的,如果你有见到和我这般大小的人,请你告诉我一声,我好知道他们是不是来过,或者和你?....难不成被你?”陈炳天说罢,紧咬两排牙齿。
“被我杀了?哈哈,小鬼头,爷爷从不杀人,不过喜欢和人比剑,如果在比剑这个游戏中不幸中剑,啧啧,应该不是我杀人,而是被输在游戏上了吧?”巨人仰天一笑,硕大的身躯也在跟着颤抖。
“疯子。”陈炳天小声嘟囔道。
巨人笑声噎住,缓缓吹下头颅,上空云雾稀薄,只能隐约看到那尖腮满胡渣的下巴。
这张满腮胡渣的下巴动了动,只听巨人苍劲有力的声音说道:“和我比剑,我只刺三剑,如果你能躲过去,算你运气好,本大爷不跟你计较,哼,可如果你没躲开,死在我的剑下,成了我剑下的亡魂,也怪不得我喽!”
巨人说罢,高声大笑起来。
“无耻,我又不是剑客!”陈炳天愤怒的说道,双腿在尝试后退。
地上的小草在一层薄雾的吹拂下变得温润,小草像是生长着骨头,叶脉泛红,活生生的生命体。
巨人伸开巨长手臂,从身后拔出一刀长剑,剑身等身高,剑刃似光,剑柄上一串蛇鳞图腾,一颗蛇头吐着舌头盘在剑身顶端。
蛇身泛青,红舌欲滴,纹鳞细致,刀身转面寒光起,煞是慎人。
巨人盘腿坐下,背靠一参天大树,树在朦胧中,分不清是哪朱神木,长叹一声,似在伸腰舒骨,伸直两条腿,然后屈身一跳,右手握着长剑指向陈炳天,道:“第一剑!”
语音刚落,巨人嘴角划过一抹狡黠的微笑,那剑乘风破浪之势,迅速朝陈炳天劈来。
风声乱后,如万千鬼魅吹风引浪,陈炳天胸口几团气波微微颤动,单脚一点地面,躲开了巨人必中一击。
长剑砍在草地,瞬时引起一道长长的血痕,血飘飘洒洒,如轻风细雨随着云雾去。
巨人惊叹,千年之力竟然刺杀不了一个普通小鬼。
凝望着镇定自若的陈炳天,回忆起往事,曾经自己身躯也如同陈炳天一般渺小,斗士部落引以为豪的便是坚硬无比的身躯,在猎取野兽作为美食的时候,常常因巨人瘦小的身躯而丧命,好几次都是部落首长救了他,部落首长身材平庸,但却能挥动长剑,力大无穷,首长告诉他,弱小的斗士不配拥有食物,弱小只能被野兽追杀,并在临终时将这把青蛇长剑赠予他,临终时,叮嘱了巨人一句话:“一直生存,为了部落!”首长手心里的一颗药丸也沉重的交在了巨人手里。
这颗药丸药效奇特,似有长生之效,巨人锻炼千年,生活千年,生长千年,身材从未间断过生长,每日沉溺于斩杀野兽为乐,斩杀千年,千万生灵成为剑下亡魂,奇特的是剑下的死士在死去的那一刻,都会化为一株血青草,埋在土里,继续生长。
日子不断重复过,自接手长剑以来,遇见陈炳天是巨人生活里最特别的一天,一剑,陈炳天还活着,尽管这一剑本无剑意。
“三剑,还有两剑!”陈炳天有力的说道。
“不必了,你躲开我一剑,可以和我一同享受这个世界。”巨人笑着说道,一只手将剑插在地上,手臂用力抵着剑站起身来,抬起一只胳膊,在空中有力无力的甩了甩,一层层薄雾散去,天空絮绕飞转的年轮再次引入陈炳天的眼帘。
地上的血青草也在飘摇舞蹈,一丝丝血气随着温度的提升也开始在树桩内蔓延升腾。
闻着淡淡的血腥味,陈炳天刚开始还有些抵触,但吸入一口之后,淡淡血腥味会消散的无影无踪,虽置身于淡血空间,但脚下的草的确是草,或者如巨人斩兽那般神话,死士会化作一颗血青草,而这颗血青草是真正的有生命的,是会手舞足蹈,是活着的。
巨人背靠的一颗龙血树也在迷雾散去后先露原形,姿态如拥抱日月的神灵,背后是一片遥望无际的青青草原。
忽而通透泛黄的树桩清晰起来,只见先前飞奔而来的黄狗从天而降,地面几颗血青草变长拖住黄狗,像几只温柔的手臂轻轻的将他放了下来。
黄狗捂着断牙,嘴里叫骂道:“真是活见鬼了!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莫名其妙的升了上去,这不一会儿我又掉了下来!”
黄狗说罢,怒视巨人,一颗獠牙站着泛光的口水,断然道:“肯定就是你把我扔上去的吧!以为手长了不起啊?以为身板高大就能把人当猴耍啊?我是黄狗!我是狗头!我要砍了你的双腿来弥补你无知所犯下的错误!”
黄狗说罢从皮腰带后面抽出一把菜刀,嘴里咕噜咕噜的叫着,气势汹汹的向巨人走去。
巨人凝视着黄狗,突然伸出一只脚,脚速无影,一根指头踢在黄狗肚子,黄狗即刻躬身飞起,双目满是血丝,一把菜刀无力的垂落,整个身体被踢飞出去,降落下来,又被巨人挑剑,一只手按住剑身,弯成一条完美的弧线,猛然一松手,又将黄狗击飞,如此反复,巨人乐此不疲,整个树桩内充满黄狗的哀嚎。
最终,巨人玩累了,道了句扫兴,便又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那颗有灵性的龙血树上。
黄狗再次被血青草托举,这次却没有把他轻轻放下,而是以黄狗为中心的血青草向外退出一个圆形,撑起黄狗的藤蔓手臂突然收缩,黄狗一声哀嚎,几乎摔死在有些潮湿的硬黄土地上。
陈炳天也不禁笑了起来,先前可是和黄狗交上两手的,黄狗虽然人形,手握菜刀蛮恐怖的,但挨打起来还是蛮可爱的,陈炳天再次深信不疑的点点头。
一块树皮从龙血树上掉落,很快,这颗树皮在血青草的血色弥漫中化作一团雪球,最终血球内缩,最后变成了一只长颈鹿。
见着此等光景,巨人无比诧异,在这个树桩里逗留了半辈子,没想到最爱靠的一颗树竟然这么神奇。
龙血树上的树皮不断掉落,百颗千株血青草凝血化身,一块树皮血缩,最终成了一匹斑马。
树内一声闷响,龙血树干出现一条裂纹,泛着白光,光从树根升至树顶,落下无数树皮,最终,凝聚成球,缩血为万千动物。
巨人持剑于百兽之中,威风凛凛,好比野兽之王!
望着这片万千野兽与千万血青草共舞的光景,巨人双手握剑,将剑插在脚前闭目感受这繁华的瞬息。
陈炳天望着血青草上的万千兽象百里奔腾,野兽围绕着巨人和陈炳天旋转迈着节奏的步伐热舞,这一瞬间,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如果李百歌和陈服在就好了,他们一定会喜欢这树桩与万千动物伙伴共舞的异象。
缓缓睁开眼眸,天空上金线泛光旋转的年轮放慢了速度,这片年轮中央有一束金光垂直下落在巨人身上,闭着眼睛都能感受的一种温暖。
金光外散,与通透泛黄的树桩璧碰撞后重返上空年轮,天边一抹金际,年轮旋转速度加速如初。
巨人的身姿渐进被泛上一层光晕,他的肉体开始消散,散做一缕缕气息升入天空,野兽如此,摔得半死的黄狗活过来,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身躯也开始有了变化,莫不是要飞升了不成?
黄狗咧嘴一笑,散做气息飘入上空,唯独陈炳天和这万千株血青草丝毫未变。
千丝万缕气息飘入上空年轮,一束金光瞬息消失后,整个世界又陷入欢闹之后的空虚。
陈炳天凝望着天空那无数圈快慢有别旋转的年轮,整个年轮区域如夜空一般静谧,他缓缓坐在地上,抚摸着一颗颗血脉的青草,回眸瞅了一眼通透泛黄的树璧,三步两步一跳跃,便出手触碰,可树桩璧坚硬无比,根本穿不透,通过通透的树璧看着外面的世界,街道与楼层,街边的垃圾桶与清风吹拂的柳条儿都那么清澈。
树璧一震,闷的陈炳天头颅嗡嗡作响,抬头一看,却见那巨人的后背正从天而降,一旁的黄狗紧紧抱着巨人的脚趾头,夹着尾巴,瞪着狗眼瞅着与地面的距离。
忽而万千野兽垂直降落,地面上的血青草骤然生长为参天古藤,千株枝条儿卷起巨人野兽向外投掷。
巨人率先被甩出树璧,一只手触碰到那股通透,整个人朝外飞了出去,地面灰尘四起,街面碎裂,巨人收身持剑,翻转插剑,滚动一圈儿,停了下来。
黄狗冲击在巨人怀中,巨人单脚向后退了一寸,黄狗在巨人怀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慌忙顺着巨人手臂,平走大腿跳在地上。
此刻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云雾遮挡,陈炳天终于看清巨人的模样,他是披肩散发的一名斗士,头发灰尘结垢,有的硬巴在一块儿,但当他走过长剑,手持利剑,一股剑气笼罩全身,结巴的发被劲风吹过,露出来巨人的面容,他眼眸深邃黑白,鼻子硬挺,双耳垂肩,一张宽大的嘴巴里有一口泛黄的晶牙。
野兽铺天盖地从天而降,陈炳天以为这个时段能够冲出去,于是拼了命的冲刺,试了好几回,撞上了漂亮的额头。
巨人在外,百万野兽在其身后,巨人向前走了两步,凝望着树桩里的陈炳天,凝视着陈炳天的口型,似乎明白了意思,于是挥起长剑朝那金丝旋转的年轮砍去,叮声如钟,震耳欲聋。
年轮上一股强烈的金波以年轮中心为点向四周怦然射出,巨人受创,击飞空中,翻飞数周砸在一片野猪群,震飞数百野猪。
尽管陈炳天在呼喊,巨人始终趴在地上没有回应,天黑了。
陈炳天望不到巨人的身影,外面死一般沉寂,百万野兽受到金波创击之后,是昏睡了。
树桩绚丽的光景也在一道金光乍现上空后,寂寞起来,还真有些冷,有一盏油灯悬挂在空中,百株血青草伸开藤蔓上空拥簇。
陈炳天上前捡起未能变化的树皮,踩着藤蔓摘下白纸木边油灯,摘下灯罩,在树皮上滴两滴油,用火将树皮点燃,这便是冰冷夜晚仅有的督火,一盏灯,一堆火,万千血青草,还不算寂寞。
陈炳天望着天空出神,似乎只有升入那股金光中才能被甩出去,但那光很偏见,并没把陈炳天放在心上,盘坐在火堆前,借助火的温暖渐渐入睡,几株血青草伸开藤蔓裹住陈炳天,像一床棉被的温情。
此刻,一个小地公悄悄从土里冒出头,四周看了看,未觉异样便放松警惕,将整个身子从土地里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