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月有余,润安王得了癔症的传言便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连雁飞园都得了世子的口信,让帮忙辟谣;可王府越是欲盖弥彰,传言便愈演愈烈;更有甚者,竟传出老王爷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王府早早备下了喜木,就等老王爷咽气了。
润安王已有好几日未去上朝了,王府也闭门谢客,引得众臣议论纷纷。相传王府连请了好几位御医入府,还求了太后恩旨,去京郊的道观延请御医院已告老多年的温老院长入京。
润安王府主院
润安王扮成小狗同慕云帆追逐嬉戏,慕云帆被逗得尖叫大笑,扒在乳母肩上不敢下来;仿佛他的外公真是一只嗷嗷叫的犬科动物,让他既兴奋又害怕——既想同外公玩,又怕外公抓到自己。
林翎担忧地看着在房内追逐的三人,生怕他们不慎撞倒火炉。幸好才跑了几圈,润安王便体力不支坐在地上伸着舌头喘气。
“父王,先来喝口水。”林翎坐在桌边,倒了杯水置于桌边,示意润安王过来歇一歇;同时用眼神暗示乳母,将哭闹着还要继续玩耍的慕云帆抱走。
听话的润安王四肢着地慢慢地蹭过去,蹲在林翎脚步。林翎有些吃惊,更多的是心疼,哄道:“刚刚的小狗去吃饭了,现在我们该变回人了。一二三,变~”润安王晃了晃头,似乎灵台清明了些,站起身子坐到一旁的摇椅上,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轻轻地摇着椅子闭目养神。
林翎正欲出言让润安王到床上小憩,林祺却制止道:“不可惊动父王。”着人将火炉稍稍往摇椅处靠近了些,又道:“父王如今记忆有些混乱,近几年的事情都不大记得了。却仍记得母亲生前喜欢在这椅子上午休。”
这些症状像是阿尔茨海默病,却又不像。虽然记忆停留在过去美好的时光,对现在周遭的事务一概不管不顾;但又没到认不得人的地步。
“父王这样……多久了?”林翎忧心忡忡地问道。
“之前便偶有叫错名字,或记错事情的时候,但大家都未曾在意;想着父王忙碌,记不住几个下人的名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直到……”林祺看了看旁边的慕阳,自责道:“直到将慕将军看成了林祯,我才意识到,父王有些不对劲。”
原来那时候就发觉了润安王有问题,“大哥为何不同我说?我要是不搬出去……”
“你终究已是慕家的人,总是住在娘家,也不怕人笑话?”林祺勉强地扯了个笑容,道:“再者,大哥当时只是怀疑,并未证实;贸然说与你听,不过徒增你的烦恼罢了。”
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呀。林翎不由得黯然神伤,慕阳见状,便安慰道:“世子思虑周全,此事不宜宣扬,恐于王府不利。”
“确实如此。”林祺道,“今日唤妹妹回来,便是同妹妹商议如何才能将此事压下,不叫外人知晓?”
林翎不知所措地看看林祺,又看看正在摇椅上一摇一晃怡然自得的润安王,“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除非,父王不在京中,否则终究是会被外人发现的。只是,父王身为辅政亲王,恐怕无法离京。”
“若是能求得陛下的旨意,或许可行。”慕阳建议道。
林祺低头沉思一番,道:“那便入宫求一求陛下。”于是兄妹俩商定了次日入宫去求御旨。
林翎为先帝亲封的正二品郡主,所以也有正式诰命的朝服;因迁居雁飞园时,为表明并非与慕府脱离关系,贵重的东西一概锁在了玉笙苑库房;从润安王府出来后,林翎便同慕阳回了将军府。
林翎照例先到听琴轩请安,通传的丫鬟却称张夫人有恙,暂不见客。林翎明白,张夫人这是气她一声不吭就带着慕云帆搬出去,打了慕家的脸。
“母亲只是有些生气,过些日子便会好的。”慕阳也知道张夫人并非真的有恙。
“婆婆的意思我明白,只要我不搬回来住,她是不会见我的。”林翎自嘲地笑道,“从古至今,婆媳关系便是一大难题,我也没奢望过到我这儿就能无比融洽。”从前清惠郡主那样隐忍的性子,都只能同张夫人相敬如宾,林翎又如何才能做到亲如一家呢?
慕阳清楚张夫人向来都对林翎不满,此时更无言以对,只静静地走在林翎身旁。
因郡主朝服繁复,林翎次日卯时不到便早早起身梳妆,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将厚重的礼服穿上身;那缀满了珍珠与银饰的朝冠,压得林翎脖子疼。
“小兰,今天是初几呀?”
“回郡主,今日已是冬月十二了。”小兰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回答道,“郡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没事,就是想记住这个日子。”第一次穿衣服穿了一个时辰,确实值得纪念。
按规矩,只要在慕府便每日都需到听琴轩请安;为节省时间,林翎便穿着朝服同早到的卓二奶奶一起等在听琴轩院中。
通传丫鬟进去不多时,张夫人与钱夫人便匆匆从屋里出来,见着林翎便要跪拜;林翎忙将张夫人扶住,惊道:“婆婆这是怎么了?”
张夫人甩开林翎的手,冷哼一声道:“您是郡主!国礼当前,自然是臣妇行参拜之礼。昨日郡主回府,臣妇未出门相迎,还望郡主海涵!”
原来,因为林翎图方便,穿着朝服而来,张夫人以为昨天生气没见林翎,今天林翎便欺她无诰命在身,摆郡主的架子压她。
“在家自然是以主母为尊,清惠是您的儿媳,又岂敢妄自尊大?”林翎屈膝行礼道,“只是今日与哥哥嫂嫂约了一同入宫,却又贪觉多睡了会儿,恐误了入宫的时辰,方才穿着这身过来。婆婆素来体谅清惠性情懒惰,这次也饶了清惠可好?”
张夫人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了些,语气却依旧冷淡:“不年不节的,入宫所为何事?”
“儿媳近来开了间成衣店,想着在宫里宣传宣传,好接一些官眷们的订单。”既然林祺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润安王的异常,那就连亲家也瞒着吧。
谁知张夫人闻言更是不悦,怒道:“你身为堂堂郡主,当朝将军的正室夫人,如今竟沉迷于商贾之道?还为此……为此入宫去求娘娘们?”
糟了,忘了士农工商,商在最末。达官贵人们虽然也有商铺这个副业,骨子里却始终看不起这行。
“母亲。”救场的人来了!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慕阳亦穿着朝服,怀中抱着睡眼惺忪的慕云帆。“母亲,今日云儿得劳烦您了。”
“他自有乳母照看,又何需我?”张夫人嘴上虽这样说着,双手却已伸去接过慕云帆,亲热地搂在怀中“小宝贝,小宝贝”地叫着,不再搭理林翎,转身回屋里去了。钱夫人与卓二奶奶见此忙冲林翎歉意地一笑,亦随着张夫人进去了。
“谢谢。”林翎由衷地道。
“你打算就这么谢我?”慕阳含笑地问道,“没有别的表示?”
“给你做一套衣服?”林翎边往外走,边道。
“不够。”
“做人不要太贪心。”
“我不贪心。”慕阳心道:若是能一直这样,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