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姐姐，是整个天庭最最灵力低微的一个所在。我跟了她没有捞到一丁点好处。”
张月崂瞥了她一眼，只知她一味抱怨。
“除了寂寞、孤独，这鬼地方，真是冷得人死！我在这里好好的做了那么多年兔子，以为她来了，可以有个快活的伴，哪里想到她也是一个想不开的冷美人！”
皎皎给月崂倒上了一杯酒，月崂再不敢贪杯，只抿了一口。这酒是真好，张月崂顿时身子暖和了一点，就不再那么嫌弃这个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兔子了。
“好在天帝垂怜，给了她这么一个安生立命的场所，也没别人打扰。反正天上宫所众多，也需要有人去填。”
填？说得怪瘆人的是！
“分在手边的人呢，就只有我一个！连那棵树，金桂，你还记得么，还是你送给她的呢！你知道为什么她待遇这么低么？”
月崂摇头。
“因为大家嘲笑她啊！她一个人靠偷吃灵丹飞上天来，天上哪个不是笑得半死！“皎皎摇头，也是一副讨厌的样子。是，天上众仙得道都不容易，都是人间磋磨修为，然后崂山飞升，个个历经千辛万苦；而她轻飘飘就上来了，谁人能高看一眼？
天庭也一样，拜高踩低。他张月崂以前是个小爷的时侯，没人敢得罪他；现在他的身份公布，隆庆手下那些小天兵扭起他来的时侯，都特别吃痛了呢。
不由得就点了点头。
“所幸她在人间就是一个大美女，到得天庭来，也是很有一些不同的味道，于是各种宴请还是会请她去助兴的。天蓬估计就是这样一来二去迷上她的。”
说到天蓬，月崂的心底就恨了起来，萧远遥脖子上的勒痕赫然在目。
“这个天蓬长得人高马大，为人也粗枝大叶。唯有对姐姐，特别心思细腻！他知道广寒宫清冷，嫦娥一人肯定快活不了，所以，经常来看她讨好她。只是这姐姐没被撩动，他自己却深陷其中。天庭规矩众多，他也不能天天瞅见，渐渐还落下心病了。越是见不着，越是想念，越是忠心耿耿。呔！一个傻子！”
怪不得天蓬听了嫦娥受伤的消息，就对自己都敢下手了，“男人都是以色胆来包天的！”
“谁说不是呢？”
“那他若知道你姐姐彻底没了，那还不得跟咱们缠脱了皮啊！”
“我嘴巴不多。”兔子斜了他一眼，“反正咱们第一个要防备的就是这个愚忠的天蓬。”
这一点月崂倒是很快和兔子达成了一致。
无奈自己三千年虚度，除了一肚子耍宝的鬼主意，还有一些不中用的法器，几乎无法跟任何人抗衡。
他喝了一口酒，也劝皎皎喝了一口，皎皎难得月崂对她如此热络，顺势灌下一壶。结果正中张月崂下怀。
他只想她闭上那张巴拉巴拉的嘴巴。他心怀失去父母的伤悲，哪有心思听她聒噪。
等皎皎喝醉，兔眼睛红得转黑，月崂转身去了那个粉碎的问遥城。
奇迹一般的，母亲留下的那把紫刃，乖乖地等在那里，就好像在等他来认领一样。他一下护在心口，这是母亲父亲留给自己的，自己一定要保管好。
拿到了这柄紫刃，他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加上从玉帝那儿拿的那一柄，他现在有两柄在手，不知为何底气就足了一些！然后转了几圈，再无发现，便藏了一朵合欢花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月崂就留在广寒，感受着天庭的忙乱，零星听见兔子打探回来说，那边派出一队人马下界去追月崂，其余人等，多数在天庭收拾各自宫苑中的残局，捕捉紫金的游息。终于有了父亲的消息，虽然不敢过于乐观，但是也知道，父亲要死，是不大可能！
然后每天都被皎皎缠着，这个兔耳朵太长了，听了许多天上人间听不到的秘密。
“你知道，姐姐在上天之前，是有一个心上人的吗？”
“老掉牙的故事了，不就是一个老实的农家壮汉嘛？”
“要是老实就好了。”皎皎嗤之以鼻：“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多喜欢姐姐，我第一次看见姐姐在七夕月圆之时，回望自己的家乡，那个男人和自己的老婆孩子过的不知道多么潇洒呢。”
“不是说仙子姐姐偷偷吃了灵丹，独自飞升上仙？那个男人痛不欲生，还被天下人当成了痴情的种子？”
“都是鬼话。这个灵丹是他从外面胡乱买来的，装作神秘兮兮藏着。七夕之时，拿出来，一人一颗，姐姐吃了，他却从嘴中拿了出来。他是当朱砂毒药买回来的，哪里知道机缘巧合，是太上老君的徒儿下界，办事糊涂，误打误撞，把怀中真的丹药卖给了他。”
“那后羿不想成仙？”
“你是没听明白，他是当毒药买回来，想药死姐姐后，好跟情人在一处的。”
哦，只是一个想药死老婆的男人，为人不齿。月崂听得很是无趣。
“姐姐其时却是个没有本事的人，无法下界，但是天蓬却可以，所以……”
“所以，她利用他了？“
“没有。是他被她利用了。“
“天蓬在酒宴上醉酒，借胆调戏了姐姐，就被罚下凡尘，到西天去了一趟，也走了八十一天呢。中间就到了那个后羿所在的镇上，把他给杀了。”
“杀死了？
“杀死了！一耙子见血，死得可难看了。“
无聊。
第二年七夕，姐姐照例回望家乡，却发现当世的后羿已死。从那一年后，她能找的只能是转世投胎的后羿，不过却再也没有找到过一次，惨不？
“天蓬回来后，第一时间跟她报喜，她却从此不理天蓬，一个脸色都不给。再也没有吟诗跳舞，也不酿酒葬花，整日里呆呆的。连我也不睬。”
“不是吧，我每次来，她都挺开心的啊。“
“你是天选之子，自然人人喜欢。连我也喜欢你呢。”皎皎一有机会，就往月崂身边凑了凑。月崂此刻也无心管她，由她挨着坐着。
“所以，有些人其实是很想死的，不是每个人都羡慕成仙。只羡鸳鸯不羡仙，就是这个道理。我就觉得姐姐很想死，所以我成全了她，早早吞了她的元丹，嘿！”
皎皎说得大言不惭，面不改色，让人觉得她说得真的是很对。
“没有人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是月崂真正的想法，年少的月崂无论如何在此时是参不透生死的。
“死亡，有时候是一种解脱，那就是一种幸福。”皎皎坚持己见。
“不，死亡永远是得不到幸福的退让。太无奈了，我不要。”
月崂不知不觉陷入跟她争辩中去，他还是没有走出母亲骇然“死亡”的阴影。
“远遥是你的母亲，你是儿子，不希望她死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你是她，一个凡人，在陌生无聊的天界跟自己爱人过了不多的美好时光，然后就要在孤独绝望中等他一万年，甚至更久，你会不想死？”
“我会想等那个人，回来。”
“记住你说的这句话哦。”
“干嘛？”
“不干嘛。那她一开始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后来……”
“后来如何？”
“后来等的实在是寂寞啊，我在广寒，天天有仙子抱着宠着，三不五时还可以逃去其他仙门游玩，还有你会过来插科打诨，都依然寂寞难耐，各种心眼疯长！何况你的母亲，一人寄身鬼树，踽踽独行，餐风饮露，要我的话，等一年都不行。”
“别说了。”
“好。她肯定也有特别幸福的时侯，那就是想你，想紫金仙人。想到所有的记忆都像一块布衫，磨得溜光透亮，几不可见，她的脑子，可能就想通了吧。”
月崂闭上眼睛，他害怕自己一掌拍死这个死兔子。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撞击他的心头，把自己母亲的孤独寂寞说得如在眼前，这一切让他心疼无比，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女人，也踏上了这样的一条路。
那天是听说，她被佛祖罚去“苦行”了？
苦行是没有归路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