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感觉自己多年以来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击碎,一个黑暗而扭曲的世界大门已经朝他打开,仅仅只是从门缝里流露出的些许余波,就足以扭曲他的心智。
他看到这只超自然的乌鸦时已经没什么害怕的感觉了,甚至他还有点想笑。
他知道,他所渴望的,平静的,像哈维克神父那样的人生,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是的,他见过这只乌鸦,无数次,在无数个夜晚的噩梦中,他都能看见这只黑色的大鸟,将他从黑暗的深处救出。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对不对?”他这么说着,身后伸手想要抚摸乌鸦的脑袋。
乌鸦低下头来,让主人的手能够放到它的头上,它沉默的看着他,就像在梦境时,它守护在他身后一样。
“你有名字吗?”乌鸦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轰隆”原本阳光万里的天空突然被乌云笼罩,转变之快让正在思考的齐格毫无所觉。
当他抬头时,乌云已经彻底笼罩这座城市,云层中闪电遍布,一场难得一见的暴雨将会到来。
“叫你雨怎么样?”齐格自言自语的问道。
“不怎么样。”一道声音从他的心底传来。
齐格顿时警觉,刚刚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他四处打量,但是在这个无人的郊外,在暴风雨即将到来的时候,这显得十分诡异。
“你在看什么呢?”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齐格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经过了大半天的休息,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也许不能再像今天早上那样疾行,但是正常的行走并不是问题。
“什么人。”他靠着大树,警惕的打探着。
他手上的乌鸦飞了起来,展开的翅膀扑腾扑腾的扇在他脸上。他想要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嘿,大鸟,不要乱动。”齐格双手放在胸前挡住乌鸦的扑腾。
“这次真的给我找了个愚蠢的继承人。”
齐格走在乡间的路上,早上的疾行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乌云聚拢在他头顶,无视他的心情,要给他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这该死的气温下,这场暴雨足以让齐格患上一些难以治愈的疾病,而在这个鼠疫刚刚消退的时节里,他的疾病有足够的力量把他害死。
所以他加紧了脚步,却在对着空气不停的说些什么。
“雨,这个世界真的有魔法吗?我的那个该死的梦到底是真的吗?我的父亲怎么……”
“你的问题太多了。”雨站在齐格的肩膀上,用鸟噱打理着自己的羽毛,这只漂亮的大鸟显然十分爱惜它的羽毛,刚刚齐格想要伸手去触碰的时候,它的鸟噱毫不犹豫的给他留下了一个深刻的教训。
“问题是你一个都没有回答啊。”齐格忧心忡忡的看着天空,现在的时间只是下午四点,但是天空却阴沉的和凌晨四点一样。
他裹紧了身上单薄的风衣,这件破旧的大衣并不能给他提供太多的温暖,更无法帮他阻挡即将抵达的暴雨。
这是一场很罕见的暴风雨,事实上他很难想象伦敦这种偏内陆城市也会遭到风暴的袭击。还是在这该死的冬季。
他顾不上和雨说话,雨也乐得清闲,自顾自的打理着永远都梳不整齐的黑羽。
他已经看到了人烟,那是开在城门外的一个商会小镇,一个没有名字的小镇,穿过它距离城区就很近了,他的小窝就在下城区的一间公寓里。
再有十分钟,他就能到前面的小镇,再过二十分钟他就能进入下城区,回到他熟悉的街道,再过三十分钟他就能回到那个破败却温暖的小窝,坐在炉火旁,好好痛饮一杯,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上床睡觉,把这些狗屁的事情全部忘在脑后。
可惜老天连一分钟斗没给他,闪电开始划开前奏,雷声如鼓点隆隆作响,暴雨最后姗姗而至。劈头盖脸的砸在他身上。
十秒钟都不到,他连同他那件破旧的褐色大衣就被雨水彻底浸湿,难以抑制的寒冷和饥饿不停的冲刷着他的理智。
大雨朦胧了小镇上的一切,路上提着油灯的行人如同鬼火般星星点点。
在不远处有着一家酒馆还打着灯,就像海上的灯塔一般醒目。齐格犹豫了一回儿,在暴雨中摸索了一会儿大衣的口袋。
里面仅仅只有几个铜制的小可爱,他把这些小可爱们全部摸了出来,三枚,三便士。
这就是他身上所有的资产,连在酒馆里买一杯最低价黑麦酒都不够。
暴雨无情的洗刷着他,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最后他把三枚刻着女皇头像的铜板攥在手里,推开了酒馆的大门。
酒馆比平常热闹的多,在这种天气下,再贪财的商人都不会吝啬手中的英镑,为自己找一顿丰盛的晚饭。
所以当齐格进来的时候,这个平日里名声不算太好的酒馆都座无虚席。甚至有不少人选择席地而坐。
齐格进来的时候,感受到了许多不同意味的眼光,有的审视,有的好奇,有的不屑,更多的却是赤裸裸的恶意。
这是保罗酒馆名声不好的地方,这家酒馆的老板——保罗.维埃里先生出身于下城区中贫民窟的黑帮,这也导致了他的酒馆有着诸多黑帮元素。正常情况下商人们一般不会想和黑帮产生什么太大的关联,不过现在确实算不上什么正常情况。
齐格把湿透的大衣脱下来挂在火炉旁,里面只有一件还算整洁的白衬衫,他的动作引起了一个在火炉旁取暖的黑帮分子的不满,不过在看到齐格裸露出来的手臂上那几道蜈蚣般的刀疤,他把嘴巴里面所有想要以F开头的“友好”问候通通憋了回去。
他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好惹,他只能当做没看见那件挂在他身旁那件湿漉漉的大衣。就像他看不见齐格肩膀上那只百无聊赖的乌鸦一样。
齐格坐在了吧台前,他的身旁是一位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搬运工人,那是一种汗酸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在这种酒馆里不足为奇。
“这不是我们的好小子齐格吗?怎么有空来我的酒馆喝酒了?”保罗把一个大杯子放在他面前。
保罗是一位还算有能量的老板,早年在下城区的黑帮里还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鲨鱼”保罗。海狗帮的小头目,在好几年前退出了越发混乱的黑帮世界,在下城区的城郊外开了间小酒馆。也算是一个功成名退的典范人物。虽然这家小酒馆的生意不见得多好,不过有传言保罗也不靠酒馆生意吃饭。
黑帮生活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起码齐格在街头混迹的时候还是能听到不少关于他的故事,比如说他那个瞎掉的左眼和毁掉一半的脸就是出自一次残忍的黑帮仇杀,他的脸挨了一大团铁砂的摩擦,如果不是他偏头及时的话,说不定那些铁砂会从他脑后穿出来……
“在想什么呢?齐格。”保罗剩下的独眼看着他,还剩三根手指的右手把一大杯黑啤酒和一个大餐盘推给他。
齐格把餐盘里热气腾腾的食物推了回去,只留下那杯黑啤酒,从口袋里拿出三个便士,把他放在保罗面前。
“在这种天气里,一份热腾腾的晚饭是无价之宝。”保罗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很多在酒馆里避雨的流浪汉,都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了那份晚餐上。
“我知道,不过我只有这么多。”齐格指着保罗面前的三个便士,将杯中的黑啤酒尽数倒入口中。
“好小子,我有一份不错的委托可以给你……”
“上次你那么说的时候,把我成功骗进了苏格兰场的监狱里。”齐格警惕的说道,“要不是刚好那天发生暴动,我现在可能还在里面。”
上次齐格在这个该死的秃头独眼男人手上接的委托是去刺杀一个独居的中年人。在他到了以后才发现那人是伦敦某个情报部门的下属密探,正在调查关于一个大人物的私密信息。
那个密探死了,杀了他的齐格被当晚摁进苏格兰场的监狱里,如果不是那晚监狱暴动,他出来的机会实在可怜。
“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委托。”保罗虚伪的笑着,把食物和三个便士重新推向齐格。
“小小的委托?”齐格迟疑了一会,终于接受了这份可能不是那么好吃的晚饭。
“说说看。”齐格用叉子叉了一块鳕鱼片,上面浇满了芥末和番茄汁,他把食物放进嘴里,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保罗用手指隐晦的指向一个角落。
齐格转头看向那里,那是一个衣着邋遢的中年男人,正在有气无力的解决着面前的面包。
“那个家伙,一个住在这个小镇上的诡异怪人。”保罗压低身子,“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反正从我开店以来,那个家伙来过那么几次。”
“一个无害的怪客。”齐格把面包细细切碎,然后塞进嘴里,“这种人到处都是,哪里都有,在这个疯狂的年代,最不缺的就是疯子了吧。谁会去找一个疯子麻烦呢?”
“委托人也很奇怪,他只是给了一笔不多的委托金,让我随便找一个杀手来把他解决了。我正准备找一些帮派里面的老熟人,没想到你出现的这么及时。”保罗喝下了一口酒润了润喉咙,他的喉咙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脖子的一边倒另一边,这让他说一会儿话就要喝点东西。
“所以说,这是一个怪人去找另一个怪人的麻烦?”齐格将最后一块牛排吞咽下肚。
“听起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齐格把杯子里面最后的啤酒喝光,“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报酬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