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秋日的意味更深浓了些，街上畏冷的行人已早早地套上了薄绒线外套。洛川心想这要是到了冬天，他们会不会裹着棉被出门。郁郁葱葱的街道开始泛起一丝颓意，零零星星几片落叶在半空跳起华尔兹，衬得平日里因早起而不断打哈欠的上班族们更加疲困。
洛川将车停地歪歪斜斜，神情严肃地朝办公室跑去。就在十分钟前他还沉浸在天高云淡的秋色里，小 L 突然来电，压低声音说：洛总，大老总和投资方来了！
老总视察倒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但投资方一起来却是开年至今第一次。而且，竟然没有提前通知身为副总的洛川。洛川心里一咯噔，琢磨着怕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儿。
就这样，洛川心事重重地按下电梯，静静地等着门开。
“老总也来，投资方也来。难道是谈下一笔资金的投入方案和细节？但是之前的钱用得还剩大半，现在谈会不会早了些？而且没提前没有任何预兆，难道是…….”
就在洛川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电梯门缓缓打开。
电梯里走出一个身着正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成马尾的年轻女孩。女孩先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洛川，转即意味深长地冲一脸呆滞的洛川微笑点头。
洛川怔怔地站在原地。眼前的女孩有着深邃的眼睛，鼻梁挺直，精致的妆容下隐隐约约露出一丝小细纹，一阵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洛川心想定是在哪见过她，但就是怎么也记不起来。
女孩没有说话，径直地绕开洛川朝停车场走去。拂过清淡的香水味，让洛川倍感熟悉。但他并没有深想，赶紧大步跨入电梯，按亮十楼的按钮。
当洛川提着公文包走进公司的时候，小 L 已抱着资料在门口等他。
“怎么回事？”洛川压低声音问道。
“我也不知道，老总早上与投资方的孙总一起来的，看神情挺轻松，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小 L 轻声回答。
“那怎么没人通知我？你们之前知道么？”洛川还是放不下内心的石头。
“我不知道啊，张格也有点懵，感觉并不知情。我们公司别的部门也都没收到通知。”小 L 说着把一沓资料交给洛川，“洛总，这是近季度的报表，上面有些我们美化过的地方我都做了标记，要是一会儿大老板们问起来，你……”
洛川接过资料，放去一边。理了理头发，对小 L 耳语道：“按这情况，不会提业绩的。今天怕是公司要有些变化了。“
语闭，便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哟，洛川，你来啦！“大佬总笑嘻嘻地朝洛川摆摆手。
公司老大姓杨，是个 40 出头的中年男人。他曾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金融计算机双学位，在美国做了很多年程序员，但眼看做到了顶，在众多白人中难以力挽狂澜冲到更高的位置，便毅然辞去高薪工作回到了国内。归国后他尝试了金融行业，并凭借他自带的国际资源一路晋升至投行合伙人，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职位，但对于杨总这般牛人远没有到达终点。他又一次“告老”辞职，领着如今的投资方孙总一脚踏上了创业之路。
“杨总，孙总好，我刚在广场做勘察，小 L 跟我说您们来了，我抓紧赶过来。看，这领带都忘了系了。”洛川言下自己正努力工作，但还是不忘领导大驾。
“哈哈哈，辛苦了小洛，来，坐。”孙总放下手中的雪茄，示意小洛坐下。
孙总是著名创投基金的老总，真实意义上的分分钟几十个亿进出的大佬。几乎所有的财经杂志都能看到关于孙胜礼的访问和照片。
“谢谢，孙总我们好一段时间没见了，看杂志说您又出了 150 多个亿去救高视，高视网才得以复牌。”洛川虽表现得十分赞叹，却从内心里觉得这样的投资无异于扔钱玩一场游戏。但是这个资本横流的城市，本来就是一场漫长的德州扑克吧。
“哈哈高视这几年亏了很多钱，穷得只剩骨头。他们串联内容，文娱到各个终端，是个不错的构想。文旅板块更加是诗和远方嘛，我绝对支持！”孙总霸气侧漏地说道，还特地着重了“绝对”二字。
“看来您这是还打算增资啊！”杨总边冲孙总竖起大拇指，边给洛川扔来一支烟，“接下来要是高视需要什么大数据支持，我们也绝对是坚强地后盾！”
“哈哈哈等我们先给高视旗下几个板块改改名字，换个新面貌，我可得派个人来找你们好好研究研究这生态环。”孙总说着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当然，高视那边的人还得多换几个，留下 PPT 做得好的那些我看就够了。”
“是，还得砍业务，高视下面烧钱的活儿太多了，个个都在喊创新，创了半天把股票喊停了。依我看，他们手上的文娱能撑大场面，还有那些 IP，他们的版权资源可都是宝藏哩。“杨总建议道，”仔细琢磨，要是能把高视原本的闭合环打开，分发版权。前几年咱们这个地方影视网站盗版，侵权大行其道，高视可是“白菜价”收了不少作品版权哩。现在行业不断整顿，强调版权以及收费，是个极好的时机把版权分销出去给各个视频网站，要是能遇上一两个大 IP，接下来的财报可就翻天覆地了。“
“然后呢？“孙总微笑着问道。
“然后，然后我可不太敢继续想了，那或许是百亿级别的事儿。“杨总以退为进，惹得洛川心底一声赞叹。
“哈哈哈，接着二级市场雄起，股票跟火箭般往上窜。百亿你怕是说少了哩。“孙总心平气和地接下话来，顺便又吸了一口雪茄。
大佬们经商论道的时间里，洛川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插嘴。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些大佬的老谋深算，在他们口中的百亿就跟闹着玩似的，回看自己，一瞬间相形见拙了不少。
“哟，聊得都忘了洛川，小洛，你对高视有什么想法？”孙总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洛川，“我很想听听年轻人的想法。”
“哈哈孙总高看我们年轻人了，我们还得向您们好好学习。”洛川笑着回答，同时从脑海里快速搜索关于高视的讯息和想法，然而脑中除了“好好做内容”外一无所获，“我觉得高视既然融合影视及应用，那或许我们也可以着重在客户端采集，高视的硬件是一个极好地获取大数据的渠道，通过一系列的注册及软侵入，让用户留下更多轨迹，这样不仅能在未来形成数据变现，还可以支持影视 IP 的甄选，增加挑中优质题材，孵化大 IP 的可能性。”
说完，洛川自己都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好，说得好，年轻人到底不一样。”孙总豪迈地称赞，但从眼神里洛川觉得他并没有太当回事。
“小洛，中秋快到了，我们打算中秋晚会上一起出席，然后现场给员工们颁颁奖。你统计一下人数，还有奖项，我另外那边咨询公司的员工们会一起来，正好大家交流交流。”杨总吩咐着说。
洛川知道杨总名下还有一家咨询公司，专门做大数据咨询，本质上洛川管的大数据公司是集团的后端，而前端小中型企业客户全权由咨询公司来对接。那是个十分高压线的板块，因为咨询意味着不断地在挑战数据的安全，要让数据封闭安全还是流通变现，这是个类似 TO BE OR NOT TO BE 的问题，不能多谈。
“明白了，杨总。”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三个人齐刷刷地朝门口望去，推门而入的竟是方才洛川在电梯口遇见的女孩。
洛川心里一惊：这女孩怎么会来这里？
“哈哈，你来啦小沫。”孙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热情地招呼女孩坐到自己身边。
“不好意思，杨叔叔，我刚刚回去车上拿我的手机，掉在椅子缝里，司机怎么也找不到。”女孩开口大方地解释，但语气里好像并没有什么歉意。
“没事没事，来坐。”杨总也站起身迎了上去，弄得洛川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好跟着慌慌忙忙地站起身来。
“来，小洛，我给你介绍一下，”杨总搭起洛川地肩膀，用力地捏了一把，“这是孙曲沫，是孙总的千金，刚从加拿大留学回来，她对如今国内的大数据行业很感兴趣，想来我们公司体验体验。本来……”杨总话到嘴边忽然停住，转而笑嘻嘻地说：“小沫自己提出想从基础工作做起，那就让她跟着你做数据分析，你可要好好带她呀！”
一瞬间，洛川心跌入底谷。又是投资方千金，又是高学历，又加杨总那个欲言又止的“本来”，洛川意识到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
“你好，那么……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叫孙曲沫的千金朝洛川伸出手，然后……邪魅地一笑。
洛川大脑一阵眩晕，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地千金小姐，直到他百分百确定，这就是几周前和自己睡在一起的女孩！洛川耳边忽然响起分别时那声“那么……有缘很快再见。“，忽感一切是如此地诡异，如此不真实。
“好……好的。“洛川有气无力地说道。
杨总这时转向孙总，满脸媚笑地说：“您放心，小洛是我们公司最有头脑的年轻人，而且以前也在国外留学。他们俩一定能好好合作。”
孙胜礼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对女儿嘱咐了几句便掐灭了雪茄，拍了拍洛川的肩膀，走出了会议室。
洛川还是惘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还是不记得我？”女孩嫣然一笑。
“不不，记得……没有，我是说……原来你是孙总的女儿啊。”洛川挠挠后脑勺，尴尬万分。
“不像么？”曲沫挑起眉毛问道。
洛川没有回答，他一时还无法从这诡异的早晨幡然醒来，只能硬是迈开步子，领着曲沫朝人事部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