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田野的散步
清晨未醒，童真睡梦中仿佛听见悠扬婉转的音乐声，丝丝飘扬，好像从很遥远的尽头传来，呼唤沉睡的人们。
童真慢慢地清醒过来，侧着耳朵认真地辨听这个若有若无的声音。
有人在附近的高高的山头上吹箫！
她心生奇怪，现在才五点多，什么人这么有雅性，跑山头吹箫呢。她爬下床，披了件卫衣，悄悄地走出了房门。她站在院子里眺望四周的山，借着刚从山头露出暗黄的日光，她看到有一座山上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那个孤清的身影让她联想到“遗世而独立”这句话。
她想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她微微地笑了一下，便朝那座山走去——不应该让他那么孤独。
山虽高，但村民经常爬这些山的，所以已经有固定的路上山。用不到半个小时，她就爬上了山头。她上了山头的时候，太阳万丈的光芒早已洒满大地。
吹箫的少年看见她来了，先是愣了一下，停止了吹箫的动作。她冲他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吹箫，她要听。
于是，悠扬的箫声又开始诉说音乐的传奇，荡漾在山谷间。
她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像欣赏一副意境很美的油画一样。
一曲吹毕，他握着长箫，走近她身旁。
“听着我的音乐走神了？”亚言笑问道。
她定睛看着他，眼里带着暖暖的笑意：“第一次听你吹箫，真美。”
她用美来形容箫声，亚言听过了无数人的赞美，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的赞叹。
“你怎么知道是我在这里呢？”言向太阳升起的地方放眼望去。
她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雾霭茫茫的山头全是金黄色的光束，给人一种奇妙无比的感觉。
“除了你，还有谁会吹这么好听的箫声啊。”她说，“大清晨不睡觉，跑来这里赏美景，也只有你了。”
“你看——”他指着房屋零散分布的村庄，“多么祥和的画面，我第一次来乡下，这里就像世外桃源一样，与世无争，在这里根本听不见繁市的嘈杂。”
她俯瞰着安静美丽的村庄，唯有一座新式惹眼的别墅，在那里显得很突出。院落里有人在打扫，小海围着扫地的妈妈活蹦乱跳，远远地传来他“咯咯”无邪的笑声。
回到别墅里，大家都已经起床了。三三两两地坐在院子的凉亭里聊天。
安城说：“吃完饭去田里散散步吧，到处都是绿色。”
亦风伸伸懒腰，哈出一口气，说：“我随便哦。”
安城看见亚言和童真从外面回来了，瞅着他们问道：“去哪啦？”
“在山上倾听天籁之音啊。”她边做着扩胸运动边走到聊天的人群里去，她现在感觉有点困了，爬那么高的山腿有点酸痛。亚言跟在她后面。
“睡觉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吹箫了，原来是言。”俊看到言手里握着的长箫，便笑着说道。
白雪静静地坐着，微笑地望着说话的人们，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童真感觉到她的沉默，看见她眼底的落寞，心里一猜就知道她在为安城而失魂落魄着。童真不禁也同情起白雪来，这个才华出众，清高傲世的女孩，陷在爱情的苦海里无法自拔。
安边从客堂里出来，提醒大家早饭的时间到了。
外婆特意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安城和安边一同回来，她心里喜不自禁，再加上家里来了这么多年轻可爱的孩子们，她就坚持要下厨。她做了荷包蛋，煮了红枣糯米粥，还有味道浓淡相宜的皮蛋瘦肉粥，舅妈还帮忙做了几样糕点。小海闻着香喷喷的美食味，伸出小爪子就抓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细细地咬着，还做出品尝的模样，俨然一位美食家的风范，惹得众人频频发笑。
童真在洗浴间里洗脸，听着客堂里传来的笑声，心情却是很沉重。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白雪那淡愁的笑容，心里觉得愧疚不已。她曾经多么崇拜白雪，看见白雪抱着安城的那一幕，她的确很愤怒，但她并没有讨厌她。她知道白雪深深地喜欢着安城，白雪和安城朝夕相处了几年，却因为她的出现，一切都变了样。苏贝妮当初不也是因为她的出现，而失去了俊的吗？虽然苏贝妮没有真正地拥有过俊，但是她的到来把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打乱了，导致苏贝妮伤心地去了美国。
她心里一阵窒息，烦恼得不行，开着的水龙头不断流出水，她用手接过水搓着脸，真想把那些过往的记忆冲掉。
“哪有人这样洗脸的？”
安城关上了水龙头，递给她毛巾。她低着头，脸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他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她还是没有接过毛巾，他叹了口气，摊开毛巾帮她擦脸。她笑了笑，抢过毛巾：“我自己来啦。”
“你刚才是怎么了？”他不无担心地问道。
她毫不掩饰地说：“在想白雪的事。”
这本来也没必要对他掩饰。
“你还在为画室里的事生气吗？”
“那件事我早忘了。”她擦完脸，把毛巾挂在水龙头上面的钢架，然后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我想起了苏贝妮，因为我，害得她失去了俊，而白雪也是因为我，失去了你。我是不是一个坏女孩啊？”
“傻丫头！”他轻轻地抱住了她，“感情的事是最复杂的，也是勉强不了的。俊和苏贝妮之间没有从属关系，我和白雪也不存在谁和谁的关系。你明白吗？”
“可是，我心里就是难过嘛。我觉得对不起她们，她们都那么漂亮优秀，我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你要喜欢我？”她呜咽的声音带着孩子般的稚气。
他亲了下她的额头，说：“你有的东西，她们都没有。”
“什么？”
“她们不会和太阳花说话啊。”
“讨厌！”她拍了下他的后背，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客堂那边的人们都在等安城和童真回来一起开饭，左等右等还不见他们，外婆就要安边去叫他们。安边在洗浴间外边听见安城和童真之间的谈话，呆呆地愣在外面，大气都不敢喘。安边一直以为安城和白雪才是一对，现在才知道安城和童真的关系非比寻常，可是其他三少好像还不知道。他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有进去叫他们，径自回到客堂去了，骗大家说他们俩很快就回来，不用等他们了。
下午的时候，这群年轻的孩子都跑去田里玩。放眼望去，到处是绿油油的稻田。五月初正是稻苗长高的季节，绿葱葱的，风吹拂过苗尖，发出唰唰的声音。田埂间的小溪里，潺潺的流水唱着欢乐的歌向远方流去。
亚言和俊开了个什么玩笑，俊带笑地恼着追他，言在安城背后躲躲，又拿亦风当挡箭牌。最后，亚言只好在田间奔跑，俊在后面不舍地追着。两个人好像很享受追逐的快乐，朗朗的笑声回荡在这一大片的田野里。
小海拉着安边的手，吵着要去湖边钓鱼。安边便带着小海回家拿渔具去了。剩下白雪、亦风、安城和童真，一路上四个人都很沉默，没有人有勇气去打破这种的静寂。
亦风早感觉到童真和安城之间微妙的关系变化。他是了解安城的，一向傲气的安城，如今变得温和了好多，总是带着深不可测的柔情看着童真。白雪从欧洲回来后就闷闷不乐，也许和这些微妙的变化有关。
“我想在那边的小河岸上坐一坐。”白雪看到左方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她只想逃离这令她窒息的氛围。还未等其他人说话，她就自己走开了。
亦风说：“我陪她去。”然后，他就尾随白雪而去，留下安城和童真独处。
白雪在河岸边闲步走着，眯着眼睛凝望着河流的尽头。亦风与她并肩而行，轻声问她：“能看到尽头吗？”
白雪收回视线，侧过头盯着河水，半响才说：“也许没有尽头。”
“也许吧。”亦风说，“水总有断流的时候。”
就像爱情也会有断流的时候，亦风和魏欣五年的马拉松等待，也是断流之后才没有看到尽头。如果有尽头，那么现在他和魏欣应该真的就错过了。
“亦风，你说我该怎么办？”白雪停住脚步，伫立在河的一座小桥上，转过头忧伤地看着亦风。亦风眉头紧锁着，思考了一会，才回答她：“白雪，放下吧。”
白雪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亦风继续说：“很多年前，安城的心里就已经有真儿了。你还记得《入夏》吗？那幅画里的小女孩，她的眼睛是那么纯洁可爱，好像能把世间的杂尘都给净化一样。那就是真儿在安城心里的形象，而真儿也确实是这样的女孩。”
白雪当然记得那幅画了，去年国庆节的时候，在清云公园里写生，她还问过安城《入夏》的故事。安城说那个女孩是他小时候遇见的，他当时还说了一句话：“已经印成记忆的东西，不可能抹得掉。”
“原来如此！”白雪恍然大悟地感慨，“怪不得他看童真的眼神，和别人就是不一样，他们看起来早就认识了似地，原来是这样。”她伤感地低垂着眼帘，一股莫名的凄凉弥漫上心头。
数数她和安城在一起的年头也有四个手指了，多少相知相惜的过往还抵不过八年前那一个和童真的偶遇。她不禁自嘲地笑了。
亦风说：“白雪，安城不是你的尽头，你的风景在别处等你。我祝你幸福。”
她对亦风微笑道：“亦风，我也祝你幸福。”
钟韬俊追上林亚言，抱住他不让他再逃，挠他的痒处。亚言最怕挠痒痒了，忙向俊投降。折腾了一番，他们才安静下来。亚言寻望田野里的朋友们，看见亦风和白雪在河边漫步聊天。
“安城和真儿呢？”亚言问。
俊静静地指着远方的两个小的小人影，说：“他们在那里。”
童真在到处拍照，她太喜欢田野的绿色了，像一张大画布，铺展在自己的眼前。她要用她的宝贝照相机捕猎每一个美丽的场景。安城陪伴着她，听着她快乐的笑声，他也高兴地笑着。
俊喃喃自语道：“她和他在一起好开心啊。”
亚言搭着俊的肩膀：“你吃醋了？”
“吃醋有什么用？”俊淡然一笑，“只要她开心就好。”
喜欢她就该希望她快乐，那么她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他应该感到释然，而不是吃醋。他看得出来，童真喜欢安城，尽管他心里很难受，但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直到这一刻，才更深刻地体会到贝妮的感受。
一个你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你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可是生活中总会出现一些人，取代你的位置成为他或她的唯一。
晚饭的桌上，四少出奇地保持一致的沉默。童真和白雪也没有多说话。舅舅和舅妈倒是关心地问了安边的工作情况。外婆又提到了安边该结婚的问题，安边心里叫苦不迭。他才二十五岁，正是为事业奋斗的年龄，他还不想过早地去考虑结婚。四少都看着安边发愁的脸色笑了。
亚言开玩笑道：“安边哥，我介绍我姐给你认识吧。你们郎才女貌多般配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安边瞪了瞪亚言。他了解外婆的脾性，她一定会当真的。
果然，外婆感兴趣地问亚言的姐姐芳龄几何，在哪里工作，有没有男朋友，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亚言被一连串的“查户口”式的询问给弄得蒙了，他只是当玩笑揶揄一下安边哥，没想到人家的外婆倒提起了十二分的兴趣。
童真冲亚言投去一个眼神：自找的哦。
亦风为了给亚言解围，就故意转开话题，问安边道：“安边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
安城也带着好奇的眼光望着安边。安边干咳了一声，笑着说道：“你们这帮小孩，给我好好吃饭，我的事你们不用管。”
小海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们到底在笑些什么说些什么，但是他觉得安边说话的神情很好玩，所以他学着安边的语气一板一眼地说：“你们是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童真一听差点没喷出饭来，放下碗筷捂着嘴巴笑着。白雪坐在小海的身边，伸出手摸着小海的头：“小海你真是天生的表演家啊。”
其他人也是捂着嘴巴笑的有，捂着肚子笑的也有，亚言还趴在饭桌上笑得没劲了。
小海自己眨眨无辜的眼睛，望着他们，无可奈何地晃动着小脑袋叹气道：“我不是刘姥姥。”
这话一出，就更惹人笑翻了。才六岁的小海居然知道《红楼梦》里的刘姥姥，他们是又笑又对小海竖起了大拇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