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成长无声
八月五号，俊去了米兰。
童真和安城照样没有联系。童真想就这样让关系慢慢地淡掉吧。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
童真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暑假的确没有什么好做的，无聊地让人发疯。她很后悔辞掉了百货里的兼职。有时候她会回去看看阿丽，阿丽仍然是那个很自恋很爱幻想的女孩子，但她挺喜欢阿丽的。阿丽多么坚强啊，家庭条件那么不如意，阿丽照样活得很快乐，工作很上进。阿丽已经被升为营业部的专员了。
童真觉得自己应该向阿丽学习那种乐观的精神，什么烦恼都不会放在心上，偶尔做做不切实际的幻梦，自娱自乐也挺好的。阿丽说：别人不会逗你开心，你就得学会逗自己开心，快乐是自己的啊！
童真想起以前自己曾经对自己说过：要做像太阳花一样的女孩，看见阳光就微笑，没有阳光就期待阳光。
怀念那些太阳花了，它们还活着吗？会不会依然开在一片夏阳中，美美地微笑着。
她忽然很想回老房子看看。
公交车上的人太多了，没有座位坐，她手拉着塑料环站着，车窗外面的景色和街区开始往记忆里熟悉的场景切换。
下华区是穷人聚集的地方，属于这座城市的六环区域。
这里没有漂亮的高楼大厦，没有繁华的商业区。更多的是简朴的小楼层，矮矮的，却很温暖。人们的生活简单而幸福。下班之后，人们匆匆地赶回家，只为和家人一起吃上一口热饭。夜晚降临的时候，昏黄的路灯照亮安静步行的人们的身影，就和宫崎骏的电影里那种温馨的生活画面一样。
童真慢慢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转过几条小路，远远地看见她最牵肠挂肚的那个小房子了。她住了十七年的老房子。它孤单地伫立在那里，夏天午后的阳光撒在屋顶上，撒在屋前的小草坪上。
那片紫红色的花儿！
她的太阳花还在，整整一年了，没有照顾它们，它们依旧坚强地开放着。
她激动地奔过去，推开草坪的栅栏门，站在太阳花簇边，抬头仰望着老房子。老房子的墙壁更加斑驳，一条一条的风吹留下的痕迹清晰醒目。它仿佛也悲伤地望着她，好像在对她说：“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它一定也很想念我。她想。
“爸爸，我好想你啊。”她回忆起小时候她穿着爸爸买给她的黄色小裙子，蹲在太阳花边和它们说话的场景。那些小时候的画面，历历在目，似乎时光不曾流逝，岁月还停留在十岁的年华。她看见小安城背着画板站在栅栏外边取笑她，说她是个傻妞。
多么美好的记忆。谁知道她多年后居然还会遇见安城，所幸的是他记得她，她也没忘记他。虽然他们为彼此伤心过，但有快乐和甜蜜的回忆，这就足够珍藏一辈子了。
她蹲在太阳花边，指尖轻轻滑过小小的花瓣，柔软的感觉。这么小的花，竟然有那么强的生命力，不需要你给它浇水，只要有阳光就好，没有阳光，它也能耐心地等待着。
“好久不见，小家伙们。”她微笑道，“我回来看你们了。”
“你果然是个傻妞。”
有人说话，是在说她吗？
她抬眼看向栅栏外边。那里，八年前，小安城站过的地方，现在站着一个人，他背着一个大大的画板。
安城眯起眼望着她笑着。那种嘲笑的神情像极了当年傲气的他。只不过，这笑里，多了一份温柔。
她立起身来，和他隔着栅栏对望着。
相对无言，只是微笑。
无言胜有声！
“你还是当年的你，”他笑道，“和太阳花说话，这个样子好傻哦。”
她嘟着嘴巴，不服气地说道：“你才傻呢，一个人背着画板到处流浪。”
“直觉告诉我，你会在这里，所以我来了。”他说，“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她温柔地笑了。
他发现她柔柔地笑着的时候，美得无与伦比，像一幅油画静立在你面前，让你不忍侧目。
他总是喜欢用审美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
“什么时候走？”她问道。她垂下眼，盯着草坪上的太阳花，不想让他看见她眼里的不舍。
“明天！”他平静地回答。
“明天？”
她迅速地抬起头，却对上了他满含柔情的眼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草坪里，站在她面前。
“你看起来很失落呢，不舍得我走吧？”他又是那种高傲的语气，在开你玩笑又带着自大的玩味。
她很不爽地哼了一声：“才不是咧。走就走吧，我才乐得眼不见心不烦哩。”
“你口是心非！”他委屈地看着她，“你肯定舍不得我走。”
她偷偷地在心里笑了。他就是这样地顽皮，先是摆出一副施舍的样子开人玩笑，然后挑着眉毛看你气嘟嘟的样子乐着，一旦你不吃他这一套，不客气地回敬他了，他马上就像一个小孩似的和你撒娇。
“舍不得你走，你不还是得走？”她叹了口气，“你有你的梦想，去追梦吧。”
“真儿！”他忽然拉她入他怀里，“只要你说一句要我留下，我就为你留下。”
“啊？你傻啊。”她惊了一下，继而笑了，“你说我是傻妞，那你就是傻瓜。”
“我愿意为你留下！我说过我愿意为你改变的。”
“我不要。”她坚决地说，“我不要你为我改变，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不适合。你有你的骄傲，你不需要为我改变。”
她还是喜欢他高傲地挎着书包，迟到了还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她还是喜欢他在人群里缄口不言，然后嘴角默默地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她还是喜欢他背着一个大画板走在阳光里酷酷的感觉。
人说爱一个人就应该为那个人而改变自己。但人们忘了说，我们之所以喜欢上一个人，就是喜欢一开始认识的最真实最本质的他，如果他把这个自我去掉了，我们还会继续喜欢他吗？可能我们会在某一天醒悟过来，其实我们喜欢的是以前的他！可是他已经为你改变了，回不去了！
所以，她不想要他改变。她更不愿意成为他追求梦想的绊脚石。她也不会为他而改变自己，因为她明白他喜欢的正是傻里傻气的她，快乐无忧的她，马虎经常犯错的她。她不要成为白雪那样优雅的女生，也不要成为苏贝妮那样娇贵而勇敢表现自我的女生，她也不会像魏欣那样温柔内敛。
她只要做她自己就足够了！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安城，你去巴黎吧。你的梦想在那里等你，我多么感恩生活，让我遇见你。”她也抱住了他，头靠在他的胸口上，“我的生命里有你走过，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好幸福，遇见你们四个豪门大少，和你们一起笑过，哭过，那些记忆会印在我心里，变成很美的痕迹。”
他默默地抱紧她，泪，一颗一颗地掉落在她的长发上。她却没有发觉。他的心有多痛，他说：“我会回来找你的，你等着我！”
夕阳西斜，阳光暗了下去。
他们相拥在一起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八月二十号，安城去了巴黎，亦风去了澳大利亚。
童真的生活忽然一下子变空了，失去了重心一样，她每天呆呆地坐在楼下的落地窗边，摇动亦风留下的那个风铃。清脆的铃声，响动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她的心好空虚。
八月二十八号，她收拾了以前的书籍。再过两天就要上高三了，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手机响了好一会，她拿起一看，是苏贝妮打来的。有好一段时间没和苏贝妮联系了，只知道她现在在纽约学习时尚造型。
“真儿！”电话一接通，苏贝妮兴奋地叫起来，“你是不是在家？”
“对啊，你心情不错哦。”童真笑道，“都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该回来看看我了？”
“那你出来！”
童真迟疑了一下，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她刚出院门，突然跳出一个人抱住她，万分激动地叫着：“哈哈，真儿！”
她的脖子被搂得紧紧的，喉咙一时发痒干咳了起来。那人才松开了手。
“贝妮？”真儿眼睛睁得大大的，“贝妮！”
她把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裙子的苏贝妮上下看了一遍，才确信自己没有做梦：“你真的回来啦！”
苏贝妮调皮地刮了一下童真的鼻子，笑道：“怎么样，认不出我了吧？”
苏贝妮更漂亮了，一头长发像波浪似地披散在肩上，她以前不留刘海，现在剪了妹妹头，看起来更像一个可爱的布娃娃了，漂亮精致极了。童真羡慕地看着她，真心为她而感到高兴。
等等！
苏贝妮后面还站着一个男生，穿着酷酷的黑时装，一米九的个子无法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他的发型很酷，两侧的头发已削短，中间的头发像鲨鱼的鼓起来的脊，尖利而霸气。
他是一个混血儿。
童真盯了他半天，才认出来他就是诺奇！
“诺奇，你的便便发型呢？”
诺奇高兴地给了童真一个大大的拥抱：“贝妮给我改了，现在的我不是更帅吗？”
童真哈哈笑起来了。诺奇是一个很可爱单纯的男孩呢，有一点小小的自恋，不过他也确实长得很帅。他身上有美国西部牛仔的酷酷的气息，高挺的鼻子，褐色的眸子，浓密的睫毛，刚毅的脸部线条，实在完美地很。
还有他的中文说得比以前更流利了。
“进我家里坐吧。”童真邀请道。
苏贝妮对童真说：“现在不行，我要带你去商业区。”
“为什么？”
“我要帮你改新的造型！”苏贝妮自信地说道。
童真这才想起苏贝妮现在是时尚造型师，看见她这个朴素的样子，肯定职业病犯了。
三个人在商场里一路逛到底。苏贝妮看中了适合童真身材的衣服就直接刷卡，也不问童真喜欢不喜欢。野蛮的小个性还是当初的苏贝妮，一样的可爱。童真心里觉得暖暖的。
半天下来，童真已经累得半死，她试了很多的衣服和高跟鞋，苏贝妮和诺奇就在一旁一边看着一边讨论。有时候，苏贝妮会用英语和诺奇交谈，可能在美国的时候他们经常说英语的习惯使然吧。童真的英语不太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她能看出来苏贝妮和诺奇关系很好。而且，诺奇看苏贝妮的眼神带着温柔的感觉。
当童真穿着一件紫罗兰的短裙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苏贝妮和诺奇惊呆了。那白皙的双臂，那纤长的小腿，配合象牙白的高跟鞋，整个人的气质和进试衣间前完全不同了。
“童真，”诺奇脱口而出，“Sobeautiful！”
苏贝妮鼓着掌：“就穿着这一件走吧。”
“去哪里？”童真蒙蒙地问道。
苏贝妮却笑而不答。
贝妮开着车去了一家高级理发店。
建筑规模之大，风格之时尚，童真不敢想象还有这么大，装饰这么豪华的理发店。走进去，那哪是理发店啊，和豪宅差不多了。在这里做头发的客户看起来都是非贵即富，连理发师的穿衣风格都很有巴黎街头时尚达人的味道。
“hi！”一个头发染了金红色的年轻女人看见苏贝妮，惊喜地跑过来和贝妮打招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贝妮笑着答道：“昨天。这是我的朋友诺奇，美韩混血儿，是我在美国最好的朋友。”
金红发女郎带着惊奇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诺奇，然后用艳羡的眼神看着贝妮说：“哇，他好帅哦！你快从实招来，他是你男朋友吧？”
“哎哟，”贝妮失声笑了出来，“佩佩，诺奇他会中文。”
那个佩佩不好意思地捂着张大的嘴巴，盯着诺奇看。诺奇友好地说一句“佩佩，你好。”
佩佩傻傻地笑着：“诺奇好哇。”
“瞧，这是我的好姐妹童真。”贝妮把童真推向理发师佩佩，“今天我要给她改变形象，你帮我吧。”
佩佩点点头：“OK！”
童真心里直叫苦，她被逼着坐在镜子前，任由佩佩和贝妮摆布，她们两个先是讨论什么发型适合童真微圆的脸型，什么样长度还有什么颜色会让她变得更可爱。童真一听到“颜色”这两个字，惊得都不敢出声了，她不敢想象自己顶一头黄毛或者红毛到处走的样子。
她还是喜欢自己原来的黑发。
“那个，可不可以？”童真吞吞吐吐地打断了贝妮和佩佩的讨论，“我可不可以不染色？我喜欢黑发。”
两个人愣了愣。
佩佩说：“我觉得你适合7。3的金黄色。”
贝妮摇手说：“算了，就保留原来的黑色。开始给她卷发吧。”
于是，佩佩和贝妮开始在童真头上“动土”。经过佩佩的一番修剪后，她们给她的头发卷起来。童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头上弄了好多的卷发器。她感觉她的头发是一块未开域的疆土，而苏贝妮和佩佩则是满怀雄心的工程师，要征服这块疆土。
理发店外面的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城市的霓虹灯亮了满天，夜幕上的几颗星星若隐若现。
街上的人群里，童真总是下意识地用手去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卷发。
诺奇说她的新发型很漂亮，加上她今天的新形象，让她看起来终于像个千金小姐了。诺奇刚说完，童真的高跟鞋就扭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摔倒。贝妮忙扶住了童真，很无语道：“你还是不习惯高跟鞋。”
童真害羞地笑笑，牵起了贝妮的右手。贝妮的左手则牵住了走在她左边的诺奇的手。
三个人就这样手牵手走在人群里，走到哪里都是一条亮丽的风景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