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常万福在院子翻晒新采的蘑菇。
老村长马凤山和二妹子春梅的亲家朱向东来了。常万福先跟马凤山打招呼:“大哥来了,屋里坐。”然后上下打量着人朱向东说:“难得、难得朱老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多年前朱向东是村里的民办小学教师,开发区占地,乡村学校合并,他高中毕业,学历不够补了两千块钱,就此成了村民中的一员。
“此言差矣,从孩子那论,我得管你叫一声大哥。”朱向东说。
“理是这么个理,关键你这皇亲国戚,咱高攀不起啊。”
朱向东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一屁股坐到炕上,说:“都说你常有理天上知道一多半地上的全知道,今日我找马大哥来求你,说这话是想封门还是装糊涂玩醉拳?”
常万福笑了,看着马凤山,指了指朱向东,说:“看着没有?一点玩笑受不了,这文化人就是爱酸脸。”
“别扯没用的,朱向前是我堂兄不假,可是他当村长这十年,我一分钱没占,一点光没借。我家的地还是马大哥当村长、你当会计时候分的,比旁人一分不少。大家因为我是村小教师有意见,你们替我扛、替我争,拍良心说,我朱向东一直感激不尽!”
“这话爱听。你朱朝天多牛逼,院里拉屎门总栓,能说出这话真是不容易啦。”
马凤山也笑了,说:“你俩都是自家人,就别斗嘴啦。说正事,向东的姑娘、女婿还想回秀英那干,你给句话吧。”
常万福故意说:“我那二妹夫爷俩都去朱大奎、你那大侄子公司上班,城里多好,这俩孩子为啥不去?”
“别提朱大奎,你我心里都清楚,他的生意哪有正道?俩孩子不愿意去,我也不想这粘腥味。实在不行,秋收一过,我们家的地也入股总可以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想好了,别到时候又反悔。”
“马大哥作证,绝不反悔。”
“跟你开个玩笑,入啥股,你姑爷不也是我亲外甥吗?”常万福说:“其实他一点不像他爹,随我,我就是想敲打一下二妹子。明早就让俩孩子上班,耽误这些天的工资照开。人这东西,一旦没了情义二字,猪、狗不如。”
“我都叫你一声大哥了,你咋还拐弯抹角骂人呢?”
“你看我这臭嘴,忘了你姓啥了——掌嘴。”
马凤山拿起炕桌上的香烟,抽出一支,刚要点上,常万福拦住,从抽屉里掏出一盒软中华,说:“朱老师八辈子也不来一趟,整根好的。”
朱向东接过一支烟,放在鼻下嗅了嗅,说:“常大哥够腐败呀,这一支就得三四块吧。”
“秀英买的,办事用。”常万福看出马凤山心里有事,就问:“昨天开发区管委会开会了,听说是村主任要换届选举了?”
朱向东说:“看来这天上的事你也全知道了。选举啥,换汤不换药。”
马凤山唉了一声,说:“如果不是找去开会,我都忘了自己还挂着村支书呢。上面发话了,支书是换届选举第一责任人,出了问题首先处理。”
“已往不是乡里派人监督,按票说话,这次咋还把你扯上了?”常万福说,“如果是这样日后的麻烦少不了。”
“是啊,用脚指头想都明白,换选的结果还是朱向前。更要命的在后面,从现在开始村主任出问题,村支书负责,村里无论大小事一概是第一责任人。我能负啥责?这些年我不过就是一个瞎子耳朵摆设!”
“人家吃肉喝汤你挨屎盆子。”常万福说。
朱向东说:“依我看辞了这支书算啦。”
马凤山苦笑了一下,说:“会上有村支书提出辞职,当时就让领导给臭骂一顿,早不辞晚不辞,赶上换届辞,时机不对呀。”
常万福琢磨了一阵,说:“我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马凤山说:“有啥不能说的?咱村谁不知道修路、建养老院的钱,朱向前说是村里花钱建的,朱大奎说是他捐助的,一个东西两个说法,我估计开发区占地的钱,八成让朱向前放在他儿子公司了。将来这都不是小事,这黑锅还不得压死人啊。”
“不是有规定村主任和村支书必须是两个人嘛,你这次竞选村主任,成与不成都有辞去村支记的理由了。”
朱向东拍掌赞叹:“不愧是常有理,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