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一听,人来了!只好暂时作罢!但仍旧恶狠狠地剐了一眼乘机侧回一旁的老太监。
李全忠歉然一笑,没在说什么!
这让陈泽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十分无趣,便不在搭理他。
随后他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平复了几个褶皱,然后才回道:“宣他们进来。”
“诺”
护卫领命而去。
不多时,便见两名身穿紫服的老者透过纱帘,踩着车阶走了进来。
其中一名,年近六十,高大个子,身材不肥不瘦,但总是笑呵呵的,笑起来,非常慈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切之感。
另一名四五十岁的年纪,留着三缕长虚,脸庞精瘦,颧骨凹陷,眼袋红肿,看起来十分疲惫,似乎连着几天没有睡好觉。
两人刚一出场,便拱手一礼,恭然道“老臣张易居(裴如恭)拜见陛下。”
“免礼。”陈泽微笑着点了点头。
高个的张易居率先出列:“老臣闻圣驾遭袭,特此赶来,逢此大祸,官家无恙,实乃大幸。。。”
话说到一半,张易居断然而止。只见他一双老眼呆滞,表情愕然,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这。。这。。是怎么回事?
裴如恭同样目瞪口呆,皇帝居然留了个寸头。
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下,陈泽神态略显拘束,两只手臂像是无处安放一般,落下又抬起。
“咳!卿等且听朕一言。”陈泽故作咳嗽一声,强行自扫尴尬。
然后解释道:“昨日遭逢贼寇突袭,玄武卫指挥使姚古善率众拼死搏杀,方才杀出一条通路。”
“朕见此,便带上十余名侧侍,忙驾马而出。”
“贼众眼见有人逃离,当即分出一部人马尾随追出。”
“慌乱之中,朕忽听一贼首大喝道:抓住前方带黑冠的大官。”说到这,陈泽稍稍一顿,斜睨偷看了一眼,一旁安然侧立的李全忠,继续道:
“当时流落乱局,朕已然惶恐,故而当即落发弃冠。”
“然披发覆面,视线受阻,险些落马。”
“事急从权,眼看追兵紧至,如此下去,必然凶多吉少。”
“朕无奈,仓促之间,别无他法,只好以匕割发,肃清黑幕,策马急奔,这才得以摆脱追兵。”
“幸赖祖宗庇佑,昊天眷命,此后一行,再无挠阻,遂使生逃而出。”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两人面色稍有缓和。
皇帝为了逃命剪了发,对此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命都没了,要头发还有什么用?
“官家,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两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非常善解人意的选择带过了话题,这种丑事,换做是谁恐怕不会想多提起。
看到对方没在此事上面纠缠的意思,陈泽也是稍松了一口气,忙回道:“无妨,裴卿讲来便是,朕绝不以言论罪!”
“而且朕还想着回去之后,要广开言路,遍寻慧智,汇纳四方谏言,以治家国。”
裴如恭二人愕然对视,都为陈泽的这番言论而感到震惊,要知道在此之前,小皇帝对于他们进言,向来都是当做耳旁风,听都听不进去。
可现在却出现了这样惊人的改变。
相比这个,剃个头什么的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
看来经过这一次劫难,官家的心智真的改变了很多。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直言了。”裴如恭恭敬不如从命道。
“经过一番商议,我与首辅大人,皆以为官家南下之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说到这裴如恭抬眼偷瞧了瞧陈泽的反应,见他面色并无异色,方才继续说道:“一则,昨日变故,已表明南下登州之路不太平,若继续前往,恐遭不测。”
“二则在度南下,必然要增派兵马随护,可眼下贼寇势大,外虏猖獗,京辎地界十万禁军,都显捉襟见肘,若在度分卒,城防必然削弱,万一将来京师城破,残遭贼虏侵占,其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陈泽摆手打断:“太尉不必多言,其实你们不说,朕也已经决定放弃南下了。”
放弃南下?那要跑去哪?
两人同时发愣,一时间竟有些转不过头脑,都以为皇帝是想换个地方躲避。
陈泽见两人这般模样,便摇了摇头,自顾自道:“朕虽不敏,且年少无绩,却也御极七载,身居其位,方知祖宗创业之维艰,朕乃先皇嫡脉,高祖苗裔,本应秉承先君宏志。”
“理政惠民,拓土开疆,而今非但不思进取,还欲弃舍历代先祖呕心沥血之基业,现在想来,深感愧于祖宗,愧于臣民。”
说到这,陈泽气势陡然攀升,语调铿锵有力:“好在经此一役,朕幡然悟醒,遂以立下誓约,当与永安同存共亡。”
二人这下才明白了皇帝的用心,登时大喜,当即伏地恭然叩首,高呼“官家圣明!”
这一叩却是比以往的都要心甘情愿。
其他不谈,皇帝留京一事若是传扬出去,永安将士必然声势大震,其影响力之广泛,根本无法估量。
“两位卿家快快请起!”陈泽亲自上前将两人一一扶起。
此刻,他彻底的代入了周帝的角色,一番安抚动作做的极为自然,令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看的侧立一旁的李全忠不由暗自点头。
“卿等皆乃朕之股肱,朝廷栋梁,国难当前,还需二位多多助力。”陈泽一脸真诚的赞叹道。
“臣等不敢,为朝廷效力,乃人臣本分,还请官家切勿在言。”两人欲再度叩首,却被陈泽提前制止。
随后,他又拉起两人的手,牢牢握紧,有感而发道:“如今我大周君臣携力,团结一致,朕何愁大业不兴?大事不成?”
一番豪情壮志之后,陈泽挥手示意两人入座,待安坐后,他便开始详问起朝廷的近况。
李全忠毕竟只是一个宦官,不是正统的朝廷命官,从他那里能够了解到的情况十分有限。
很快,陈泽便了解到,原来大周的情况比他先前了解到的还要不堪。
早在两天之前,北方的主要关口武霞关,就已经频频告急,武霞关总兵李承德还特意禀报,胡虏势大,破关也就在这两三天内,请朝廷早做准备。
由此看来北方确实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刻了。
“面对如此局势,敢问卿等是如何应对的?”陈泽捏着下巴,虚心请教道。
他现在还不熟悉军务,而这里又恰好有两名文武重臣在这里,正是学习的好机会。
闻言,张易居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经过政理院与枢密院联合商议,决议从城内调拨禁军三万驰援边关的光定远三州,利用城池固防节节抵抗,逐步消磨瓦解乌述人的攻势。”
“如此一来,即使乌述大军最终能够兵临永安城下,想来也已是兵尽势穷,无以为继。”
陈泽的眉头越皱越紧,听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道:“照尔等这般,岂不是拿三州官兵百姓的性命,去消耗敌军的兵势?”
“唉!”裴如恭长叹,“官家说的没错,但往常胡虏寇边都是这样,乌述人粮草稀薄,战线绵长,为保不失,大军打到永安后,围困个三五日,也就自个退去了,这也是无奈之举。”
“往常?怎么?这武霞关竟如此不堪一击吗?”陈泽的脸色有些难看,这种事竟然还不是一次两次。
这样算下来,得死多少人?
裴如恭吐出一口气,“武肴关并非险关,且年久失修,城墙斑驳,不堪重负,若非北军将士英勇,每每拼死抵抗,恐怕乌述破关之事已成为常态。”
“既然破败,那么朝廷为何不拨款修缮?”陈泽一脸愤愤。
“这。。”裴如恭看了看陈泽,眼神有些躲闪,一副欲言不言的样子。
“额!到底为何?裴卿但说无妨。”陈泽面色急迫。
“朝廷本是要修缮的,可这银子。银子都被官家您给调去修建黄龙殿去了。”裴如恭咬着牙,硬着道。
陈泽老脸一红,闹了半天原来是被他给花了。
不对,应该是被死鬼皇帝给花了。
他现在才想起,李全忠就曾经说过皇帝生前最大的爱好就是修宫宇和修陵墓,为此朝廷每年都要拿出将近三分之一的收入,投入进去。
这才使得年年入不敷出,不堪重负,直接导致了现在无粮可食,无钱可用的尴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