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千千万万黯去的灯火中沉下了脸,有幸孤月升起,将清辉又撒向人间。两道黑影在清辉中跳来跳去,一会跑到这家屋上,一会挂在那家檐下的正是宋尘和阿木。
子时一到,阿木便嚷嚷着要出来,一直骚扰了宋尘许久。宋尘按了按被吵的烦痛的头,传声过去:“阿木,找找沈玉迁在哪?”
阿木点头,夜色下,一双黑瞳突然变成赤色,月光流动,瞳中还泛过金光。她像野兽般张口低啸,青色的尖牙裸露在月中,身若鬼魅一般。她撕咬下一叶风,塞进嘴里嚼了嚼,又张口吐出来,周围的风中透出几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往东走。”阿木的声音在夜色中浸出几丝嘶哑和阴冷来。
宋尘点头,身形变幻,只留下一点撕碎的风。阿木看着消失在空气中的宋尘,赤色的瞳中流出几丝艳羡,她又张口低啸一声,随即跟上了宋尘的步伐。两人的身影若鬼魂般拂过夜空,转瞬即逝。
“先生,就是这里了。”阿木的声音宛若西域的毒蛇,嘶哑之中带出些潮湿的血腥。
“哦?”宋尘抬眸看着眼前喧闹的门庭“果然是做烟花之地么。”
阿木听到她这话,有些迟疑了:“先先生,我们真要进去吗?”她声音阴冷,可语气却十分犹疑,莫名有些呆气。
宋尘拦过她的肩,笑道:“阿木别怕,你先生我对这种地方可熟了。”阿木倏地红了脸,步伐僵硬的被宋尘揽着进去了。
月华吐艳明烛烛,玉栏仙杏压枝红。朱纱半卷,里面的歌姬正咿咿呀呀的唱:“青楼富家女,才生便有主。终日著罗绮,何曾识机杼。清夜闻歌声,听之涕如雨。”灯花交影,彻夜不休。
老鸨娉娉而来,拉着宋尘娇笑道:“哥儿是要听曲儿,还是挑哪个丫头呢?”
宋尘佯装沉思,转头问阿木:“小木儿,你说呢?”
阿木脸上糊了张面具,连瞳色也变回了黑色,以至于看不出她的神情。只是她扯了扯宋尘的衣角,说话结巴了许多:“公公子,我觉得我觉得那个唱歌的歌姬就就不错。”
宋尘觉得好玩,故意问:“原来小木儿喜欢这样的啊。”
阿木张了张口,又忿忿扯宋尘的衣服,才答:“是是吧。”
宋尘眼角漾着笑意,看向老鸨。那妈妈马上会意,转头喊:“意儿,快点,出来伺候二位公子。”然后对宋尘说:“二位公子,请。”
宋尘点点头,看向从红纱帘里走出来的女子,残妆色浅髻鬟开,笑映朱帘觑客来。那歌女轻拢黛眉,眼中波光流转,细细道了句:“二位公子,里面请。”宋尘冲她笑了笑,阿木马上也学着笑,两颗犬牙呲了呲,生生将面容扭曲了大半。
那歌女微微眨眼,还是浅浅勾着唇,唤道:“公子,请这边走。”宋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才抬步往前走。阿木还站在原地呲牙,见宋尘走了,忙收起笑容,小跑几步跟上她。
那女子领她们到一间厢房,又浅笑着问:“公子,想听什么曲儿?”眉眼含着的媚色似水般流连,又带出几丝风尘,姣好的容颜在白亮的灯光下却显得苍白泛青,宋尘才看清女子眉眼边折起的几丝皱纹,还有额角的一道浅浅的疤,一直蜿蜒到耳根,似被翻旧了的礼盒,再如何浓施粉黛,也掩不了烙在骨肉上的年华。
宋尘道:“随便罢。”那女子便唱起来:“”灯花交映,红粉阑干,却在夜色中浸出几丝残破。还有凉意,阿木咂砸嘴,轻扯着宋尘的衣服。宋尘抬眸,看向寂静的窗外,月色中一片冰凉。
“走。”她道,又转头对歌女说:“你唱吧,莫管。”
那歌女笑了,眼角的折纹也弯起来,她挽起纱袖半掩朱唇,音色看似温润恭顺的道了句:“是。”
宋尘点头,同阿木一起跃进夜中,空气中也不曾留下一点余温。
歌女还舞着纱衣,低低地吟着:“十六君远行,崔唐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声色飘然,与梁上彩绸花火暧昧的纠缠在一起······
是夜渐凉,阿木寻着风一直寻到了怡红楼的后院。风里那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浓重的血腥,让阿木心惊。院外木梁都焦黑一片,草木枯败,在风中沙沙作响。
院上漆黑的木匾上依稀可辨三个字:芍药居。“闲吟芍药诗,怅望久颦眉。重寻春昼梦,浅笑把花枝。”,
宋尘微怔,颇觉熟悉,脑中回荡千万,却终记不清。她撇下嘴,传声道:“阿木,咱上去看看。”她纵身跃上屋脊,黛瓦上积下的尘土都扑簌簌抖落下来。
阿木也飞身上来,如宋尘般趴在檐上,向院中窥望。院中也是一片寂落,门窗歪斜,草木丛生,更有几只野猫倦伏在草丛中,眸子亮的像琉璃。
内院的门匾被掩盖在枯枝下,宋尘看到几个熟悉的字:长陵阁。记忆似潮起潮落,溅起一抹浪花,转眼又化为一道直线,消散在天边。她从屋顶翻身落下,猫腰在窗边窥探。屋内挂着件白衣,明明灭灭,荧荧惑惑,似鬼魂一般。屋内器具被胡乱扔在地上,四周挂满蛛网。宋尘推门,见满地器物深积厚尘,唯门边窗边较为干净,想来人去楼空多年。门边有些蛛网破裂,稍不留神便会撞到。
宋尘对着满屋狼藉眨眨眼,开始在屋里乱敲乱转,一会儿摸摸墙,一会儿翻翻窗。阿木跟过来,问:“先生,我们不是来找沈公子的么?”
“是呀。”宋尘在窗边抹了把灰,又抬脚踢飞一个挡路的盒子。阿木刚想再说什么,只听轰隆一声,盒子将墙砸下一个凹处,整个墙面轰然裂开,露出里面向下延伸的暗道来。
宋尘转身惊叹:“果真有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