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在寂静的小路上,回眼望去,隐约能在星光之下看见一片一望无际的原始丛林铺于大地之上,时不时有些高耸入云的参天古树从中冒出,远看却正像是一块块古老的墓碑。
扶让说道:“秋白,终于我们还是活着走出这墓骨森林了。”
“嗯。”秋白轻哼了一声,体表的不断有白光流溢,那是灵力消散的表现。
扶让手指向东边天空,道:“秋白,你看那东边天空,那颗异常明亮的星,应该叫“太白”吧?嗯,果然是很白,和你一样。”
秋白神情有些黯然,说道:“以后秋白便不能像这太白星一般每夜出来守护你了。”
扶让打着哈哈道:“没事,不是还有秋白花嘛,你衣服料子少,不出来也能让我心静。”
秋白脸色又有几分羞红,不过瞬间又黯然的道:“以后你在恢复实力之前,万不可再轻易得罪强者。下次可不会再有那么多时间布下领域。”
扶让打哈哈的表情也是变得有些酸楚,道:“知道了。”
秋白接着说道:“以后恢复实力,记得再回月中城看看。”
“知道了。”
秋白又道:“记得顺便带上我。”
“知道了。”
秋白再道:“以后王……”
扶让摆手制止了秋白的话,这些话让他心中格外酸楚,说道:“秋白今天话很多啊。”
秋白低下了她那白皙好看的脸颊,没有再说话。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扶让拍了拍那白皙的脸蛋,道:“我想问问,当初在月中城,你为何拼死都要护我出来?虽然你是禁军统领,可生死关头,那些禁军不是都作鸟兽散了吗?”
秋白本就低下的脸颊,垂得更低了,只是那因为燃烧修为仍旧血红的双眸中,划出了一滴晶莹的露珠。
遥想当年,自己本体还只过是四花之时,未入归杀境。生长在北地妖境内一面断崖壁边,一名青涩少年天天来此练功,无论寒暑春秋,都在那里浑汗如雨。傍晚时分,少年都会坐在崖边远眺天际,拿出一壶聚灵液,喝上几口,然后给自己也淋上一些,抚摸着自己道:“小花,你说这聚灵液,对你有用吗?好吧,你是不会说话的。听我那胖师父说,花儿也会变成妖怪……好吧,胖师父说是妖族。不知道你会变成妖族吗?如果哪天你也变成了妖族,我们做朋友好吗?”说到这里,少年显得有些黯然。半晌之后才接着说道:“除了胖师父,这里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说我是人,他们是妖,妖怎么能和人做朋友了?后来我去问胖师父,哪里可以找到人,胖师父说,这里是北在妖境,没有人……”
每当夜过子时,自己便会化作妖姬,也是坐于断崖壁边,远眺天际。别说,那里的风景还真是美极了咧。就这样,一人一花,一个白天出现,一个黑夜出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日清晨,一条初生妖灵的花斑蟒蛇游于崖边,出于本能,想吞了自己。自己虽然白天无法化作妖姬,却也有自己的自保手段,正欲施展之时。只见一柄朴实无华的银色长枪飞刺而来,似乎褪去几分青涩的少年大声道:谁敢伤我小花,我便杀谁!”
那一日,少年与这花蟒在断崖上缠斗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少年带着一身的伤坐在自己身边,轻手抚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鲜血也从指尖滴下,淌满了自己全身。
少年道:“小花,我要走了,胖师父说要让我去西北荒域历练,那里是他成长的地方。本来我想带你一起走的,你看,花盆我都准备好了。可是胖师父死活不让,我都扯下他三把胡子了,他还是不让。后来不得已,胖师父在花盆上打下了一道他的精神念力,说你若是有危险,他会来救你。”
说着少年在花盆底下用长枪刻下了两个字:扶让。然后用他那小手将自己从地面挖出,栽在了这花盆之中,又将花盆埋与土中。
那一日,少年没有练功,只是静静的坐在自己身边,远眺天际,就那样一直坐到深夜。当快到子时,自已马上就可以出来和他见上一面之时,一位身披白袍的胖老头凌空出现于断崖前,满脸威严的看了自己一眼,只是那下巴处被人扯掉一边的胡子,有点破坏了他威严的形象。
那一眼,让我寒入骨髓,我才知道你口中的胖师父,原来就是这北地妖境整个妖族的二长老,白霸天,也是莽荒古熊族族长。
那一夜,我满怀激动的想见你一面,他却带走了你,并传音于我,要我在你未踏足清虚境时,绝不可再次出现,以免扰乱了你修炼的心智。
后来,自己在崖头风吹日晒了五年,原本从未变过的美好风景,似乎一下子都有些索然无味了。五年后,我在二长老洞府前跪了七七四十九夜,二长老才允许我前往月中城任禁军统领,并警告我,绝不能透露自己身份。
再次见面,当年青涩的少年已成为了一域之王,英朗无比,只是那披肩长发有几分女孩子家家的味道。望着你熟悉的身影,当时真的有些开心咧,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踏入清虚境。
月中城,白天都是寂静无声,我们这些没有上古血脉的小妖,踏不进幽门境,白天是化不了形的。想来,白天你一人空守孤城,定是很寂寞吧。
见秋白半天没说话,扶让道:“秋白,想什么了?”
“没……没什么……”秋白顿时清醒过来,有些慌乱的回道。
眼见秋白双眸血红,扶让不忍直视,转过头去,看向远方。只是今天的这太阳好似出来的格外早,太白早已淡于空中,取而代之的是那迫不及待想冒出来的太阳光辉。
见东方快要日出,扶让心情实在沉重无比,看着秋白身体上的白光渐渐减淡,已有完全散尽的趋势,说道:“秋白,若我能踏足清虚境,说不定还有见面的机会咧。”
秋白猛的一惊,转头看见扶让,血红的双眸中泪光闪动。
扶让继续道:“踏足了清虚境,便能延年数百载,你要加油重新修炼哦。”
秋白脸颊瞬间又黯淡了下去,原来他并没有想起。从腰间玉佩里摸出一个花盆,递给扶让,道:“王,待我重回本体后,能将我栽在这个盆里吗?”
扶让接过花盆,感觉有几分熟悉,道:“没想到你还喜欢这种花盆,当然可以。”
扶让见秋白一脸黯淡的表情,不忍的问道:“还有什么愿望吗?我扶让定会努力为你实现!”
秋白望了一眼东方天际,道:“扶让,能再叫我一声‘小花’吗?就如同当年那样。”
扶让愣了一下,忽然感觉五雷轰顶,立即转头望了一眼秋白,那血红的双眸似乎在给自己作最后的道别。翻转手中的花盆,那里赫然歪歪扭扭的刻着两个小字——扶让。
这两个字如同千柄利剑刺入心脏,让扶让措手不及,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秋白,年少时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秋白再次轻声道:“好吗?小扶让?”
扶让一把紧紧的抱住秋白娇柔的身躯,颤声说道:“你……你是……小花?”
秋白依偎在这个自己曾经日思夜想的怀抱中,轻声道:“嗯……如果小扶让重回妖境,记得带我再去看看断崖头上的风景,很是想念……”
扶让抱着更用力了,可是感觉怀中的秋白渐渐变的有些虚幻起来。
耳边再次传来秋白的轻声:“小扶让,以后专心修炼,我还想再让你抱一次咧……”说尽,秋白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彻底化作一株小秋白花,掉落在了扶让手中。
“噗!”的一声,扶让仰天一口鲜血喷出,手捧秋白花,此时方才明白。原来‘伤心吐血’不是那些文人骚客无病呻吟,而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扶让蹲在地上,静静的将秋白花放于花盆之中,埋好土,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一声不吭。
自从离开断崖后,扶让几次想要回去,那朵小花,算是陪伴他多年的无声小伙伴,但是都被自己的胖师父给制止了。不曾想,在月中城的禁军统领,几度救自己于毁灭边缘,几度自己手端着的秋白花,竟然就是自己曾经的小花,这是件何等讽刺的事情。
月中人,风中花,曲手往事如风沙……如今虽然说不上阴阳两隔,但小秋白已经成为一株无花草,不知几时才是重逢日。
扶让一手抱着秋白花盆,静静的走在清晨的山谷中。阳光柔和,春季的清晨,鸟语花香,扶让却只是静静的走着,无心旁顾。
忽然,山谷中传来一声震天大吼:“烟雨阁!我必铲平烟雨山!囚龙老儿,待我扒你龙皮,抽你龙筋,饮你龙血!碎你龙骨!”
山谷中涛天的杀意四溢,惊得山禽猛兽皆是瑟瑟发抖。
或许是对变强从未有过的渴望,或许是这惊险的撒杀激发了体内潜能,扶让忽然感觉周边灵力疯狂向着自己体内涌入,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盘膝坐下,开始呼吸吐纳,本来已经干涸的丹田中,开始有灵气汇入,运起冰王诀,将丹田灵气顺着冰王诀运功法门开始在体内流转。渐渐的,丹田灵气开始越集越多,丹田之上也再度开始凝结出一颗细小的冰晶。冰晶晶莹剔透,犹如无物一般,这正是冰王诀的核心所在。
待冰晶成型,丹田内灵气凝出三口,可是在这被曾经幽门境撑出无比宽广空间的丹田中,却显得极为淡薄稀少。
扶让没有停顿,继续疯狂吸收着周围的灵力入体,冰王诀也在孜孜不倦的运转着。斗大的汗珠从扶让额头滑落,洗刷着先前狼狈的血迹。
良久之后,忽然,扶让身周一圈灵力光圈荡漾开来,击得周围草木纷飞。扶让慢慢睁开双目,温柔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秋白,抱着便离开了此地。
虽然扶让刚刚突破四品十气境,体内灵力也纳入四口,却是没有丝毫喜意,这对于他想要达到的地部还很远。在此之前,扶让以惊人的修炼天赋,在十六岁之前便成就一代妖王,更是踏足幽门境强者的行列。一切都来的太过顺利,看着妖族需要花数百年才能达到的幽门境,他原本只以为自己人类身份,与妖族有所不同,却不知人类这种修炼速度也是举世罕见了。正所谓没有经历过失败,怎可登顶强者之巅。所以当初囚龙妖君袭杀扶让,扶让师父白霸天明明收到秋白传去的信号,却仍是无动于衷。只怕是他也没有想到,这次磨难,几乎让扶让跌进了谷底,若不是朽木境只是最初锻体的境界,怕是扶让能直接跌进朽木境去。
自那日深夜之后,便再无人见过妖王扶让,有人说他已是身死道消,有人说他并没有死,只不过隐藏着哪个深山中苦苦修行。待来日复仇烟雨阁。不管怎么说,烟雨阁这次算是吃了大亏,死了三名归杀境弟子不说,昆阁首席弟子一招未出便重伤,刑事堂堂主更是落得毁去一臂的凄惨下场。东辰王朝内,也是流言四起,不知道是当日幸存下来的强者传出,还是东辰皇室传出的那夜消息,只是大多数人不相信一个十气境的小子能一夜杀光几百号修士,更是毁去了烟雨阁莫凡的一臂。后来东辰皇室撒去了悬赏令,更是证明了此事。心思通透之人才算明了,这事,恐怕是皇室抖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