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为什么这么晚了我们还得出来烧纸啊?”
“嘘——小娃娃不要多嘴,好好看着,过一会叫你磕头你就磕,叫你说什么你就说,千万不要得罪了仙家。”
“什么是仙家啊?”
“我刚才怎么说——”老人正要训斥孙子时,忽然觉得身后一阵恶寒,上下门牙不住地打战,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身旁的孙儿不知怎的,仍旧大声地问:“爷爷,你冷吗?怎么一直打哆嗦呀?”
“跪……跪……跪……”
“爷爷,你在说什么?”小孩好奇,便从地上站起来,抬头四处看看,不见什么东西,走到他爷爷身旁问:“跪什么呀?”
“跪下——!”老人突然猛地跳了起来,双手按住孙子的肩膀将他重重地压倒在地,小孩顿时大声哭了起来:“爷爷,疼……”
“乖娃娃,莫哭,莫哭,一会就好,一会就——”老人轻轻摸着小孩的头,忽然双眼圆睁,额头青筋暴起,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爷爷,你怎么了,我害怕……”
“好……”
白发苍苍的老人慢慢地倒在地上,身上沾满了鲜血,留下一个孩子在空荡荡的荒地里大声地嚎哭,嘶哑又充满恐惧的童声回荡在无人的荒地里,在一轮皎白冰冷的弦月下显得格外渗人。几百米外的村子纷纷熄了灯,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
……
2019年2月7日,深夜十一点一刻,J市Z村。
此时正是正月初三,村里的人还没从春节的欢庆里缓过神来,这时候走到街上仍旧可以听到稀碎的爆竹声,漆黑的夜空中时而绽放几多五彩缤纷的烟花——即使城里已经严禁燃放烟花爆竹了,可在Z村这样的小山村里,仍旧没有什么人肯遵守这一规定,就连村支书和大队里的工作人员也觉得过年这样的节日里扫了大家的兴太不识趣,就这样,鞭炮声从除夕响到了现在初三,还是有很多小孩拿着买好存下的鞭炮四处玩耍,时不时还会惊到路人和别家的狗,惹出一些是非。
这一年是猪年,猪十二生肖中的最后一个,按照Z村的传统,每逢猪年所有出门在外的游子都应该回到老家里来过年,这寓意着团圆吉祥,更意味着新的一次十二生肖的轮回开始时,一家人能够和谐美满地度过这接下来的十一年。一些习惯了从城里过年的人们回到村子里,时常被半夜燃放的鞭炮声惊醒,在心里暗骂几声接着沉沉睡去。
天空中下着小雪,地上盖着厚厚的雪被,但人们还是会在这时候走到街上四处转转,到邻里街坊家里去嗑着瓜子聊聊天,有兴致的话再打会不算钱的扑克牌,家里富裕些的人家还会在这时候拼一桌麻将,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欢笑声时不时地才能够窗户中传出来散播到大街上。在Z村,从年三十到正月初五的这五天都算是过年,不过今年却出了个例外——村东陈五爷陈家。
张云卿抱着厚厚的一堆古书从书房里走出来,脸上挂满了倦怠的神色,他把书放到地上,迫不及待地脱下了身上落满灰尘的旧工装丢到一边,向书房里叫道:“五爷,我先回去了!”接着拔腿便走。只可惜他的步伐还是比陈五爷的声音慢了些,紧接着就听见里面那个沧桑却充满中气的大嗓门高声喊:“小子,你要是现在走了,以后就再也别进这家的院门!”
张云卿叹了口气,在心里暗暗抱怨自己的命途之多舛,又不得不停下脚步,站在院子里等着陈五爷一步步地挨出来,用拐棍指着自己用土语训斥:“说走就要走?你五爷的话说完了没有?你记住几句?你听见五爷说过让你家去了?”
张云卿一脸的怨气和疲倦:“五爷,自从年二十九我家来以后,你就拉着我看这看那,除了三十和初一两天之外我一天都睡不上五个小时,再这么下去我是真撑不住了。”
这一番解释反倒成了火上浇油,陈五爷顿时怒上加怒,厉声骂道:“年轻的娃娃有精神,你这才熬了几天就撑不住了?你五爷早年间帮人下矿掏煤的时候一连三日夜少吃少喝不睡觉,困急了眼就找块大石头眯上一会,就这,让看工的瞅见了也要上来打。要是像你这么没用,早四十年前我就死了!”
被陈五爷这么一骂,张云卿的困神顿时消了一半,慌忙向五爷认错:“五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继续帮你做事就是了,您这七十三的高寿,大年下的可不能随便说个‘死’字,太不吉利了。”
“呸!什么吉不吉利,快进屋里来,我有话要对你说。”陈五爷拄着拐棍颤巍巍地转过身去,临抬腿还不忘留下一句:“人是活的,命是死的,有功夫讲究这一套你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把屋里那些书好好看过了记住。”
“五爷,这些书都是明清那会的老书旧书,你拿来收藏倒是挺好,可怎么又想起来都拿出来挨个翻了,万一翻破了那不是亏大了?”
“收……仓?什么收仓?麦子还没种下哪来的收仓!”陈五爷颤巍巍地走回屋里,用拐棍指着地上的书说:“这些书都是我祖宗传下来的,本来我爷爷以为年代变了以后都用不上这些东西,我也以为是这样,不过……前几天又出事了,还很凶嘞。”
“五爷,您在说什么啊?”张云卿一头雾水地跟着走进屋里,看着地上的一地古书很是摸不着头脑:“大年下的出了什么事?”
“你没听说么?”陈五爷一副讳莫至深的样子,重重地咳嗽了一阵才说:“从年前十月份就开始闹事了,凶得很哩!”
“年前十月?那应该是公历十一月了,十一月那会我好像还在市里……不过回来以后也没听这里的人说过出事了啊?”张云卿心里嘀咕了一会,问道:“陈五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什么东西凶得很啊?”
陈五爷捋了捋胡子,严肃地吐出两个字:“骸鬼。”
街上的夜风徒然尖啸起来,街上时常传出的言谈声被刮得粉碎,古老的房子里一老一少守着一堆古籍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