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陈五爷才沙哑着声音问:“云娃娃,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么?”
一阵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将陈五爷手上时明时暗的烟锅吹得分外明亮起来,在油灯阴影下显得有些灼眼。
“五——五爷,外面的是不是……?”事情太过巧合,张云卿身在室内却依旧觉得浑身发冷:“为什——么我——总觉得身上发凉?”
“屋里点着炉子,如果还会觉得冷,那只能是因为……”陈五爷将拐棍一丢,慌张地走到地上的古书堆旁边翻找起来,不一会便拿出另一本手记:“云娃娃,带上这本书,我们得去看看。”
“五爷,如果——如果那真的是骸鬼,我们现在——现在去了岂不是……”
“去就对了,相信五爷。”说罢,五爷推开房门,一阵冷风裹挟着细雪吹进来,张云卿顿时抖得唇齿打颤:“五爷,我——”
陈五爷回过头来,一双细眼放射出从未有过的精光……
……
整个村子都停了电,正当年夜时,村子里的光源却只有孤凄冰冷的月光被积雪放大,为之更加上了一层冰冷。因为刚刚的事故,村子里所有的街道上都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只敢躲在家里,静静等待夜晚的离去。
“我们家里什么事都没有,五爷请回吧。”中年妇女说完这句话,神经兮兮地关上屋门,接着便传来锁链栓门的声音。
“唉……”陈五爷重重地叹了口气,提起拐棍转回身边走边说:“世道变了,老头子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五爷……”张云卿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陈五爷打断:“去广场上看看吧。”
张云卿无奈,只得点点头跟着五爷走,可正当他转身时,隐约看见远端拐角处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顿时害怕起来:“五爷……路口那边……”
“嗯?村口有什么?”陈五爷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啊。”
“是吗?”张云卿定下神来揉揉眼睛仔细看去,果然什么都没有,这才舒了口气:“兴许是我太紧张眼花了吧。”
“不要怕,你心里害怕,它才会找上你。”陈五爷提起油灯接着向前走去,张云卿慌忙跟上去,可没走几步,却看着在自己面前的陈五爷背影变得越来越模糊,逐渐成了个穿着旗袍的婀娜女子,一步步地向前走去,高跟鞋声的哒哒声在清冷的夜空中回荡。
“五——五——巫……”张云卿吓得瞠目结舌,连嗓音都变了,但面前的陈五爷——或是那个穿着旗袍的女子对他的呼唤并没有反应,仍旧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向前走着,逐渐的,她的头发越来越长,逐渐蔓延、伸展,遮住了四周每一寸张云卿可以看见的地方。
张云卿的脑海一片空白,两耳嗡嗡作响,他张开嘴,却不能说,睁着眼,却看不到。四周漆黑一片,张云卿忍不住站在原地,不敢再挪动,只是徒劳地张开嘴,声带却无法发声。
“你……为什么还敢出来?”一个轻柔婉转的女声在他的耳边轻语:“受伤的人……血……还是,我……?”
张云卿的心跳快到了极点,大脑霎时一片空白——这个村子从来都没有穿旗袍的女人。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女声逐渐远去,长发在四周穿梭飞舞,很快便消失殆尽,张云卿面前仍旧是村子里的街道,还有走在前面、提着油灯的陈五爷。云卿慌忙大叫起来:“五爷——!五爷,我刚刚——”
四周风声不断,寒冷的气息侵蚀着每一寸肌肤,深至彻骨。
“呵呵呵……”女人的轻笑在四周回荡,‘哒哒’的高跟鞋声重新响起,张云卿大声呼喊,面前的陈五爷身子丝毫未动,头却一顿一顿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身子朝前,头却向后盯着张云卿,两只眼睛空洞无神,还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又顺着滑到他僵直的胳膊上,云卿只觉得这只手冰冷刺骨,不禁屏住了呼吸,直到‘陈五爷’将手放下。
恐惧攫住了张云卿的身体,令他不敢动弹,就连呼吸也几近停止。‘哒哒’的高跟鞋声越来越紧密,女子的笑声却仿佛越来越远,冰冷的夜风回旋在张云卿的周围。
张云卿奋力扭转僵硬的脖子,低头看下去,见地上仍旧白雪皑皑,陈五爷的影子在动着,可身体却丝毫未变,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地上全都是软软的雪,高跟鞋怎么会有声音?难道真的是——”
“我——饿了。”一个男声响起,但这句话却毫无感情色彩,苍白的如同机器人一般,却又反复地重复起来,随着高跟鞋的声音愈发密集起来。生物的恐惧本能让张云卿拼尽全力试图逃脱,但声音只是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密集……
“我——饿了。”
“五爷——!”张云卿终于不堪承受,儿时对骸鬼的恐惧一齐涌上心头,他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云娃娃——云娃娃?!”陈五爷用力地拍打着张云卿的脸,见他仍旧呆滞不动、两眼无光,心里明白他是‘着了道’,便从他手中拿过那本手记来翻看。五爷还没翻几页,正看到一行字:“勾魂鬼善迷,摄魂勾魄。被迷者貌若呆痴,至魂魄离身,则——”
忽地一阵阴风迎面吹来,将陈五爷手中的手记吹得纸页翻飞,五爷慌忙将书本重重地合上,提起油灯来对着张云卿喝道:“好走嘞,莫招惹我娃娃!”
一段唱词悠然响起:“来年春暖花开日,槐荫树下把子交,不怕天规重重活拆散,天上人间心一条。”张云卿忽然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对着陈五爷说:“我——饿了。”
“这是被摄了魂还是……?”陈五爷心里拿不定主意,要打开书又怕再来风将书页吹散,要走又舍不得张云卿,一时举棋不定,对着张云卿问:“云娃娃,你饿了,要吃什么?”
“我——饿了……二哥,家里有吃的么?”
“二哥?!”陈五爷猛地惊醒——自己挨家挨户打听时听说,刚刚在街上被害的韩三,被勾魂前说最后一句话好像就是这句!